第33章 京师奇言

在戊子年那炽热的夏日,京师被一片惶恐的阴霾所笼罩。街头巷尾传言纷纷,皆说有某种神秘飞虫会在夜间悄然袭人。然而,奇怪的是,根本无人真正遭受虫咬之伤,甚至连那虫的真身都未曾有人目睹。人们手中传递的,仅仅是一幅不知出处的图画。图中所绘之虫,模样恰似蚕蛾,却身形更为庞大,一对钳状的长足令人望而生畏。好事者们各抒己见,其中一些人竟将其指认为传说中的射工。可据古籍所录,射工,也就是短蜮,向来是含沙射影伤人,何时变成了飞空蜇人的怪物?此等说法,实在是荒谬绝伦。

直至我踏上西域那片广袤而神秘的土地,才终于揭开了这飞虫的真实面纱。原来,图上所绘的,乃是辟展地区特有的巴蜡虫。此虫生于炎炎盛暑,在炽热之气的孕育下破茧而出。它生性凶悍,一旦瞅见人影,便会振翅疾飞,直扑而来。但它也并非无懈可击,若是有人以水相迎,它瞬间便会如同被抽去了筋骨一般,瘫软在地,动弹不得。可若是不幸被它抢先蜇中,也不必绝望,只要迅速嚼烂茜草根,将那带着草药清香的碎末敷于创口之上,伤口便会渐渐愈合。反之,若不及时救治,毒气便会如汹涌潮水般迅速攻心,致人死命。值得庆幸的是,乌鲁木齐恰好盛产茜草,而山南辟展的诸多屯垦之处,常常会凭借官方的文书,前去调取这救命的草药,为那些在田间辛勤收割庄稼的人们,预先做好防备巴蜡虫的准备。

在乌鲁木齐的虎峰书院,曾发生过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往事。有一位被流放至此的罪犯之妇,因不堪命运的折磨,在书院的窗棂之上,以一根冰冷的绳索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书院的山长,乃是前任巴县令陈执礼。那是一个静谧得可怕的夜晚,陈执礼正于烛火摇曳的室内专心致志地研读诗书。忽然,一阵阴森的簌簌声,如冰冷的手指,轻轻划过窗内的天花板。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一双女子的纤纤细足,正从那窗户纸的缝隙之间,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向下垂落。那双脚如同被施了咒术一般,先是露出纤细的脚踝,接着是圆润的膝盖,而后是白皙的大腿。陈执礼心中一惊,他本就知晓这书院曾经发生的惨事,当下强作镇定,厉声呵斥道:“你这因奸情败露而含恨自尽之人,莫不是想要加害于我?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又或者,你妄图魅惑于我?哼,我一生光明磊落,从不涉足那花街柳巷之地,你休想用色相蛊惑我。你若是敢再下来一步,我便用这戒尺狠狠教训你。”那双脚似乎被他的威严所震慑,竟缓缓地、带着一丝不甘地收了回去。紧接着,一声细微得如同游丝般的叹息声,轻轻在屋内回荡。片刻之后,那张脸又从纸缝之间悄然探下,向下窥视。借着微弱的烛光,陈执礼瞧见那女子容貌甚是娇艳动人,眉眼间却透着一股幽怨。他心中恼怒,仰头啐了一口,怒骂道:“你这不知廉耻之人,死了还不安分!”随后,那张脸便如鬼魅般迅速退了回去。陈执礼强抑心中的恐惧,熄灭蜡烛,和衣而卧,将一把锋利的刀悄悄藏于衣袖之中,双眼紧紧盯着窗户的方向,等待着那鬼物的再次出现。然而,那一夜,鬼物终究未曾再度现身。

次日,仙游的陈题桥前来书院拜访。二人相谈甚欢,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昨夜之事。就在此时,那天花板之上,猛然传来一阵如裂帛般尖锐刺耳的声响,惊得二人皆是一颤。自那日后,那诡异的鬼物便彻底销声匿迹,再无踪迹可寻。然而,奇怪的是,陈执礼的仆人,因睡在书院的外屋,此后每夜都会在睡梦中喃喃自语,仿佛在与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对话。时光流转,仆人渐渐被疾病缠身,身体日益衰弱。在他生命垂危之际,陈执礼望着这个跟随自己远涉二万里来到这偏远之地的忠诚之人,不禁悲从中来,泪水夺眶而出。而那仆人,却微微抬起手,脸上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轻声说道:“老爷莫哭,有一位美貌女子,曾私下与我相好。如今她前来招我为婿,我此去定是极为快乐,老爷不必悲伤。”陈执礼闻言,顿足长叹道:“我本以为自己胆量过人,不肯迁居躲避,却不想竟连累了你。唉,这意气用事真是害人不浅啊。”后来,同年的六安杨逢源接手代掌书院。他听闻此事后,心中忌惮,毫不犹豫地搬到了书院的其他屋子居住,口中还喃喃自语道:“孟子曾言,不站在危险的高墙之下。君子当趋利避害,不可莽撞行事。”

德郎中亨,在一个骄阳似火的夏日午后,于乌鲁木齐城外悠然漫步。那城外的景色虽略显荒芜,却也有着一种别样的壮阔。他信步而行,不知不觉来到了秀野亭。那亭子四周绿树成荫,本是个纳凉的好去处。德亨走进亭中,寻了一处石凳坐下,感受着那丝丝凉风拂面而来,心中的燥热渐渐散去。他坐在亭中,沉浸在这片刻的宁静之中,思绪也渐渐飘远。然而,就在他恍惚之际,忽然,一个低沉而洪亮的声音如炸雷般在他耳边响起:“君可归。吾将宴客。”德亨猛地从沉思中惊醒,他惊恐地环顾四周,却只见四周空无一人,唯有那茂密的树林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嘲笑他的胆小。他顿时吓得脸色苍白,狼狈不堪地奔回城中。见到我时,他仍心有余悸,声音颤抖地说道:“我难道将要死了吗?大白天竟然见到了鬼。”我见他如此惊慌,便安慰他道:“无故见到鬼,自然不是什么吉祥之事。但你想想,这秀野亭位于城西那片深林之中,树木茂密得几乎遮蔽了天空,阳光都难以穿透。在那片阴森之地,停放着许多旅榇,还有那些被处决之人的尸体。此地本就是阴阳汇聚之所,时常有怪异之事发生,就如同你在人家中见到人一样平常,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武邑的某公,乃是一位自命不凡的乡绅。他素日里以信奉道学自居,常以程朱理学的教义来教导他人,对世间一切怪力乱神之事皆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愚昧之人的无稽之谈。一日,他与一众亲戚朋友相约,前往赏花佛寺的经阁前赏花饮酒,共叙情谊。那经阁前的场地极为空旷开阔,四周繁花似锦,微风拂过,花香四溢。众人围坐在一起,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不断。然而,这看似美好的地方,却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原来,这经阁之上时常有怪异之事发生,每到夜晚,黑暗笼罩之时,此地便会弥漫着一股阴森恐怖的气息,令人胆寒。因此,一到夜晚,便无人敢在阁下逗留。某公听闻这些传言后,却不以为然,他坚信自己心中的道学正气能够抵御一切邪祟。酒过三巡,众人皆有了些醉意。某公更是兴致高昂,他清了清嗓子,开始滔滔不绝地大谈张载《西铭》中万物一体的高深道理。他口若悬河,引经据典,满座之人皆被他的言论所吸引,纷纷拱手倾听,对他的学识钦佩不已。不知不觉间,夜幕如同一块黑色的绸缎,缓缓地覆盖了大地。就在此时,忽然,那经阁之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厉声呵斥:“如今正值饥荒疫病横行之时,百姓们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哀鸿遍野。你身为乡绅,本应承担起救济百姓的重任。你既不早早倡导义举,施粥舍药,拯救那些在苦难中挣扎的黎民百姓,就应该趁此良夜,关起门来好好反省自己,至少还能算个独善其身之人。可你倒好,却在这里空谈高论,讲什么民胞物与。你且说说,你这些空话,讲到天亮,可当得饭吃?可当得药服?你既如此虚伪,且吃我一砖,看你还讲不讲邪不胜正!”话音未落,一块巨大的城砖如流星般飞落而下,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巨响,众人面前的杯盘几案瞬间被砸得粉碎。某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他仓皇失措地站起身来,连滚带爬地逃出了经阁。一边跑,一边还惊魂未定地说道:“难道是因为我不信程朱之学,才招致这妖怪作祟?这……这就是妖怪之所以为妖怪的原因吧。”他脚步踉跄,缓缓踱步,口中不停地叹息着,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渐渐远去。

沧州有个画工,名叫伯魁,字起瞻。他常常自称是伯州犁的后裔,因此对自己的绘画技艺颇为自负。他有一位相交甚密的朋友,此人诙谐幽默,常与伯魁打趣。一日,朋友看着伯魁,笑着调侃道:“君力不称二世祖太宰公,近其子孙不识字,竟自称白氏矣。”伯魁听了,也只是哈哈一笑,并不以为意。有一次,伯魁精心创作一幅仕女图。他先仔细地勾勒出仕女的轮廓,那线条如行云流水般优美流畅,将仕女的身姿体态展现得淋漓尽致。然而,天不遂人愿,就在他刚刚完成轮廓勾勒,正欲进一步上色之时,却因家中突发急事,不得不暂时搁置画笔,将那未完成的画作锁于书室之中。时光匆匆,两日转瞬即逝。当伯魁再次踏入书室,准备补全那幅画作时,眼前的景象却令他大惊失色。只见那书桌上,原本摆放整齐的放置颜料的小碟,此时已变得纵横狼藉,仿佛被一场小型的风暴席卷过一般。而那画笔,也被颜料浸染得乱七八糟,显然是被人动过。更令他震惊的是,那幅原本只勾勒出轮廓的仕女图,此刻竟已完美地呈现在他眼前。画上的仕女宛如天仙下凡,神采飞扬,栩栩如生,那灵动的眼神仿佛能看穿人的灵魂,与他平日所画的画作相比,简直有着天壤之别。伯魁颤抖着双手,将这幅画捧起,心中又惊又喜又惧。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神来之笔,绝非自己所能为。他怀着满心的疑惑,匆匆去找先母舅张梦征。张公乃是伯魁学画的恩师,在绘画界颇有声望。伯魁见到张公,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知于他。张公接过画,仔细端详许久,脸上也露出了震惊之色。他缓缓说道:“此非尔所及,亦非吾所及,殆偶遇神仙游戏耶?”

当时,城守尉永宁公对绘画艺术极为痴迷,且喜好收藏各类名画佳作。他听闻伯魁有如此一幅奇异的仕女图,便慕名而来。当他看到这幅画时,立刻被画中的仕女所吸引,惊叹不已。他对伯魁说,愿出高价购买此画。伯魁虽心中对这幅画有着诸多疑惑和不舍,但面对永宁公的诚意和丰厚的报酬,最终还是点头应允。永宁公得到画后,如获至宝,将其悬挂于书房之中,每日都会对着画细细欣赏,沉醉其中。时光荏苒,永宁公后来因政绩卓着,升迁为四川副都统。他对这幅画喜爱至极,自然不会将其留在原地,而是小心翼翼地将画随身带去了四川。在他即将罢官的前几日,一个平静的清晨,永宁公如往常一样走进书房,准备欣赏那幅心爱的仕女图。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墙上时,却瞬间呆住了。只见那画上的仕女竟不翼而飞,只留下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轮廓,仿佛在诉说着什么。而那纸张的颜色,却依旧如新,没有丝毫的褪色或损坏。反观画中的其余部分,那些树木山石,却依旧保持着原来黯淡陈旧的模样。永宁公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深知,这或许是某种衰败征兆的预先显现。但那仕女究竟为何会突然消失?是被神秘的力量带走?还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原因?这一切的一切,如同一个无解的谜团,深深地困扰着永宁公。而伯魁,在听闻此事后,也同样感到震惊和困惑。他试图寻找答案,四处打听,查阅古籍,询问高人,却始终一无所获。那仕女消失的原因,如同被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终究无法被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