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陈四,是这片土地上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庄稼汉。他身材魁梧,皮肤黝黑,那是长时间在阳光下劳作留下的印记。他的双手粗糙而有力,仿佛能握住整个田野的生机。在那个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夏夜,天空中繁星闪烁,却没有半缕微风送来清凉。陈四像往常一样,独自守在自家那片瓜田之中。他所栖身的团焦,是用泥土混合着树枝、干草堆砌而成的简易棚屋,在这炎炎夏夜,屋内犹如一个密不透风的蒸笼,闷热难耐。陈四躺在那简陋的木板床上,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他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
忽然,他的目光被远处老柳树下的动静所吸引。透过那朦胧的夜色,他隐隐约约看到几个人影在树下晃动。陈四心中一惊,脑海中第一反应便是:莫不是有盗瓜贼前来光顾?他心中暗自思索对策,片刻后,心生一计。他缓缓闭上眼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假装已经熟睡,可耳朵却如同敏锐的雷达,高高竖起,全神贯注地聆听着老柳树下的一举一动。
只听得其中一人轻声低语:“不知陈四已睡未?”另一人随即低声回应道:“陈四不过数日,即来从我辈游,何畏之有。昨上直土神祠,见城隍牒矣。”陈四在心中暗自疑惑,反复琢磨着他们这几句隐晦的话语,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含义。这时,又有一个声音缓缓传来:“君不知耶?陈四延寿矣。”众人听闻,纷纷好奇地询问缘故。那人便不紧不慢地讲述起来:“某家不幸丢失了二千文钱,家中婢女因此遭受了数百鞭笞,却始终未曾承认。婢女之父悲愤交加,曾怒吼道:‘生女如是,不如无。倘果盗,吾必缢杀之。’婢女哭诉着说:‘是不承死,承亦死也。’而后呼天抢地,泣不成声。陈四之母偶然间听闻此事,心生怜悯。她暗中典当了自己的衣物,换得二千文钱,而后双手捧着钱,恭敬地还给主人,并说道:‘老妇昏愦,一时见利,取此钱,意谓主人积钱多,未必遽算出,不料累此婢,心实惶愧。钱尚未用,谨冒死自首,免结来世冤。老妇亦无颜居此,请从此辞。’婢女也因此得以免遭灾祸。土神有感于陈母不辞自污以救人的善举,遂将此事上报城隍。城隍又转呈东岳大帝。东岳大帝查阅簿籍,发现此妇原本命中注定当老而丧子,最终冻饿而死。然因其今日这一善举,特判陈四借来生之寿,于今生好好侍奉母亲。尔等昨日当值,故而未知此事。”陈四在团焦内静静听着,心中原本因母亲被诬陷盗钱而遭受驱逐所积郁的愤懑,此刻竟如冰雪遇暖阳,渐渐释然。他深知母亲的善良与伟大,也暗自庆幸自己能有机会在今生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时光悠悠,仿若白驹过隙,九年之后,陈四的母亲在睡梦中安详离世。陈四强忍悲痛,按照乡俗,妥善地办理完母亲的葬事。在一个平静得如同往常的日子里,陈四也无疾而终,仿佛他此生的使命已然完成,他带着满足与安宁,平静地走向了生命的另一个归宿,只留下那片他曾辛勤耕耘的瓜田,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似在诉说着他平凡而又充满传奇色彩的一生。
外舅马公周箓,乃是这乡间出了名的见多识广之人。他身形修长,面容清瘦,眼神中透着一股深邃与睿智,平日里总是一袭青衫,举止稳重,言谈间不经意流露出的神秘气质,让人对他的话语深信不疑。他曾讲述过东光南乡的一段奇事,那是一段关于廖氏一族与神秘力量的传说,在当地广为流传,成为人们口中津津乐道的神秘故事。
东光南乡有廖氏一族,这一族人皆心怀慈悲,乐善好施。族中长辈廖公,更是宅心仁厚,常常教诲子孙要积德行善,多为他人着想。一日,廖公率族人外出,见路边有许多无主的尸骨曝于荒野,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怜悯之情。他当即决定,要募建一座义冢,让这些亡魂得以安息。此议一出,村民们纷纷响应,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大家齐心协力,不分昼夜地忙碌着。有的村民负责挖掘墓穴,他们挥舞着锄头,一锄一锄地掘开坚硬的土地;有的村民则四处收集石块、木材,用来修建义冢的围墙与墓碑;还有的妇女们自发组织起来,为劳作的人们送来茶水、饭菜,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在众人的共同努力下,历经数月,义冢之事终于圆满完成。一座高大而庄重的义冢矗立在荒野之中,四周绿树环绕,仿佛为那些逝去的灵魂撑起了一片宁静的港湾。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一晃三十余年过去了。雍正初年,一场可怕的大疫如汹涌的潮水般席卷而来,瞬间笼罩了整个东光地区。这疫病来势汹汹,所到之处,人心惶惶,家家闭户,大街小巷弥漫着死亡与恐惧的气息。廖氏在一日夜间,忽得一梦。梦中,他见到百余人伫立在自家门外。这些人个个面容憔悴,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坚定。其中一人上前致辞道:“疫鬼且至,从君乞焚纸旗十余,银箔糊木刀百余,我等将与疫鬼战,以报一村之惠。”廖氏本就是个热心肠、好事之人,且对这世间的神秘之事抱有敬畏之心。听闻此言,虽心中也有些许疑惑,但他还是决定姑且一试。他赶忙召集家人,将梦中之事详细告知。众人听闻,皆面露惊色,但在廖氏的带领下,还是迅速行动起来。他们精心制作了十余面纸旗,每一面纸旗都绘制着神秘的符文,象征着驱邪避灾的力量。又用银箔糊制了百余把木刀,木刀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一切准备就绪后,廖氏带领家人在庭院中虔诚地焚烧纸旗与木刀。火焰熊熊燃烧,纸旗与木刀在火中渐渐化为灰烬,仿佛化作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冲向那未知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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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的夜晚,整个村庄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黑暗如同浓重的墨汁,将一切都吞噬其中。突然,从四野传来阵阵喧呼格斗之声,那声音犹如千军万马在奔腾厮杀,又似雷霆在天空中炸裂,惊心动魄。村民们躲在屋内,紧紧捂住耳朵,心中充满了恐惧与不安。这声音一直持续到天亮才渐渐停止。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村庄的每一个角落时,村民们小心翼翼地打开家门,惊奇地发现,阖村竟无一人染疫。人们纷纷传颂,皆言是廖氏的善举感动上苍,冥冥之中有神灵庇佑。廖氏一族也因此更加受到村民们的敬重与爱戴,他们的善名在这片土地上流传得更远更广,成为人们口中代代相传的佳话,激励着后人多行好事,莫问前程。
沙河桥张某,是个常年走南闯北的商贩。他身材矮小,面容精明,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透着商人特有的狡黠与聪慧。他常年奔波于京师与家乡之间,凭借着自己的精明能干与吃苦耐劳,积攒了不少财富,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一次在京师经商时,偶然间在一场宴会上结识了一位女子。这女子身姿婀娜,面容姣好,一头乌黑的秀发如瀑布般垂落腰间,双眸明亮而有神,举止优雅,落落大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颇有大家闺秀之风。张某一见倾心,自此便展开了热烈的追求。他常常在女子的住所外徘徊,送上各种珍贵的礼物,甜言蜜语不断。经过一番努力,最终赢得了女子的芳心,将其娶为妻。张某本就有千金家产,加上妻子精明能干,把家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家中产业更是蒸蒸日上。
一日,平静的村庄被一阵喧嚣打破。只见一位尊官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率领着众多侍从,浩浩荡荡而来。那尊官头戴华丽的官帽,帽上镶嵌着各种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身着锦绣官服,官服上绣着精美的图案,金线银线交织其中,彰显着尊贵的身份。来到张某家门前,尊官勒住缰绳,骏马长嘶一声,扬起一片尘土。尊官高声问道:“此是张某家否?”邻里们纷纷应道:“是。”尊官随即脸色一沉,指挥左右侍从道:“张某无罪,可缚其妇来。”侍从们如狼似虎,齐声应诺,迅速冲进张某家中,将张某的妻子反绑了出来。张某见这阵仗,心中虽惊愕万分,但见尊官势焰赫奕,也不敢多言。尊官冷冷地看了一眼张某的妻子,命人褫去妇人的衣物,当众决臀三十。那妇人却只是叩首称死罪,并未有丝毫反抗或求饶。张某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心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他的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心中充满了愤怒与疑惑,却只能强忍着。尊官行刑完毕,昂然竟行。村人们好奇地跟随着观看,只见他们行至林木阴映处,转瞬之间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阵旋风滚滚,向着西南方向而去。后来有人问那妇人其中缘故,妇人泣不成声地说道:“吾本侍郎某公妾,公在日,我意图固宠,曾誓以不再嫁。今精魂昼见,无可复言也。”此事过后,张某与妻子之间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纱幕,虽然依旧生活在一起,但彼此心中都有了一丝无法言说的变化。张某常常在深夜独自叹息,而他的妻子则变得沉默寡言,时常望着远方发呆。而村庄里的人们,也对这件事议论纷纷,猜测着其中隐藏的爱恨情仇与神秘因果,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也让这个小小的村庄增添了一抹神秘而又略带忧伤的色彩,仿佛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泛起了层层涟漪,久久不能散去。
王秃子,自幼便命运多舛。他尚在襁褓之时,便失去了父母,连自己原本的姓氏都无从知晓。幸得姑母一家收留,将他抚养成人,从此他便冒姓王。然而,或许是因为成长环境的影响,又或许是天性使然,王秃子长成了一个凶狡无赖之人。他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眼神中透着一股凶狠与戾气。他在村子里可谓是臭名昭着,只要他一出现,孩子们便吓得纷纷跑开藏匿起来,就连鸡犬见了他,也会不安地鸣叫逃窜。他常常在村里寻衅滋事,不是抢夺他人财物,就是无故打骂村民,村里的人对他既畏惧又厌恶,却又无可奈何。
一日,王秃子与他的一帮狐朋狗友在高川畅饮。他们在酒馆中大声喧哗,划拳喝酒,直至夜深才醉醺醺地往家赶。他们摇摇晃晃地走着,路经南横子丛冢间。此地本就阴森恐怖,平日里鲜有人迹。四周杂草丛生,墓碑东倒西歪,在月光的映照下,投射出各种怪异的影子。突然,王秃子感觉周围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紧接着,他们便被一群鬼所遮拦。他的那些徒众们吓得双腿发软,纷纷股栗伏地,不敢动弹。唯有王秃子,借着酒劲,独自奋力与鬼相斗。一鬼厉声叱道:“秃子不孝,吾尔父也,敢肆殴!”王秃子自幼便没了父母,哪里认得眼前的鬼便是自己的生父,心中顿时充满了疑惑。正在他愣神之际,又一鬼叱曰:“吾亦尔父也,敢不拜!”随后,群鬼又齐声高呼:“王秃子不祭尔母,致饥饿流落于此,为吾众人妻,吾等皆尔父也。”王秃子听闻此言,心中愤怒不已,他觉得这些鬼是在故意羞辱他。于是,他挥舞着拳头,在群鬼之间旋舞。可奇怪的是,他每一拳挥出,都仿佛击在虚空之中,毫无着力点。他跳踉至鸡鸣时分,早已精疲力竭,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动弹,最终自仆于丛莽之间。群鬼见他如此模样,皆嘻笑曰:“王秃子英雄尽矣,今日乃为乡党吐气。如不知悔,他日仍于此待尔。”王秃子此时力已竭,心中虽有万般不甘,但也不敢再言语。天晓时分,鬼散云开,他的徒众们这才战战兢兢地将他扶起,搀扶着他回了家。经此一役,王秃子往日的那股豪气彻底消沮。他深知自己或许真的触怒了某些神秘的力量,心中充满了恐惧。在一个夜晚,他便携带着妻子悄然遁去,从此再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此事看似琐碎细微,不足挂齿,但却足以让人明白,那些凶悍暴戾之人,终有一日会遇到他们的对手。哪怕是在人间无人能够制服他们,在冥冥之中,或许鬼亦会因他们的恶行而忌恨,共同出手来惩治他们,正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