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她一路忐忑,自己算什么角色,竟能叫帝王赐宴。
只能等下车入宫门步行时悄悄问顾十年,这是一顿什么宴。
“许是议亲宴。”身边还跟着其他宫人,顾十年不便多说什么。
只向她低声交代:“您不用说话,人在就行,话自有别人说。圣上不会多问的。”
杨烟点了点头,却忖度,谁家长辈议亲需要小辈在场的?想来这必不是议亲宴,而是认亲宴。
她知道韩泠是拿清州封地跟帝王做的婚姻交换。
但说到底,圣上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她个身份,其实是想借机给江州杨氏一个身份,他是要用杨祚的。
用杨祚干嘛呢?提起新士族制衡张家?
可于她,每次进宫都没有好事,这次吴王也不在,她又是只能任人拿捏的小喽喽了。
不等她思忖完,地方到了,是上回跟萧玉何被带来问罪的偏殿。
她才突然意识到,马上就能见到杨祚,江州杨氏的家主。
一个曾经只存在于她想象中的人。
她的心莫名跳得厉害,但只能假装无事般被引着入殿。
正中央坐着帝王和……皇后。
为什么皇后会在?杨烟的脑袋更乱了。
而皇后一身青瓷色浅调衣衫,衬得面目愈加清白,是旁观看戏的冷冷模样。
一侧底下桌前坐着个着绯色官袍男人,年五十上下,白面蓄须。
小主,
她向前先跪下磕了头,昭安帝却叫她落坐到男人隔壁桌上。
“回圣上,民女不敢坐。”杨烟低头道。
“那不是你父亲么?有什么敢不敢的?”皇后抬抬眼眸,似有什么寒光射了过来。
昭安帝“咳”了一声,杨烟才想起顾十年交代她别说话,让干嘛就干嘛。
她立刻起身要坐过去,转身时和杨祚目光相撞。
他本就在怔怔望着她,此刻扯出个笑来,却又几近落泪。
杨烟假装没有看见,切换了个嬉皮笑脸的表情,坐到杨祚旁边。
他又转过头来望向她。
明明感受到眸光中的热意,杨烟还是目不斜视。
“杨大人,看到多年不见的女儿,心中有所触动?”皇后又问。
杨祚才慌地回转头,站起躬身回应:“臣想起小女还在襁褓中时,咿呀学语的样子。一十八年,亏欠她太多。”
杨烟低头撇嘴,这是谁给她编的啊,还有这一段吗?
但她一句话不能说,眼前的饭菜也没心情动,只一杯一杯地斟雀舌茶汤来抿。
杨祚向昭安帝和皇后叙述了他和女儿离散的过程。
提到定州,说她三岁时随他去西北卖绸缎,在定州城走失,从此一别一十五载。
说她眉间有痣,是家族遗传,杨氏人人眉间都有。
而他不用扒拉眉毛,因为他的一颗小黑痣就醒目地长在眉上头。
皇后叫两个宫女来检查一番,果见杨烟也有。
宫女走后,她不自觉地抚了抚自己的眉,熟稔寻到那颗棕色小痣。
想起母亲说的,“眉里藏珠,非富即贵”,她若走失,家人可凭这颗痣认她。
她之前还对苏可久说——“或许根本不会有人来找我了……”
但,世事弄人,还是有人来找她了。
可她已经没有去认亲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