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知只觉荒谬:“可除了几百年前的那匆匆一面,十二峰哪还见过什么鲛人?”
休忘尘一俯首,发间水滑入眼底,沾了寒光:“曾听闻,他们走遍了妖界、仙界、魔界与佛界,但并未踏遍人界。”
颜知顿悟:“如此……莫非这两个枉死的鲛人,是人界造的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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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忘尘笑眯眯抬起头:“颜知宗主,此事只是我的一面揣测,断然保不了真假。”
望枯听够了,抬剑架去他肩侧:“休宗主扯谎了。”
休忘尘有刹那讶异,转瞬就变得温柔,定定向执剑之人走来。
白肉绽,刃染血。
犹如将头颅架在悬崖边上走。
他放轻了声:“望枯竟如此了然我?倒是……让我受宠若惊。”
颜知与苍寸听之,一个能徒手攥出汗水,还能撞满一缸;一个能搜刮腹上两斤油汁,身影摇曳。但却不约而同抖了三抖,如临大敌。
——休忘尘动怒了。
是自与休忘尘结识以来的头一遭。
望枯心向湛蓝:“简单,鲛人们又不傻,都想不惜全族性命求上苍一个公道了,怎会因为忌惮天道而不找人间算账呢?我猜,鲛人没有找错地方——十二峰就有罪魁祸首。”
“凡人手中的利器,只有屠刀最锐。但鲛人为上古一族,身长六尺,一摆尾就是百里不歇,哪怕被他们伤了,只要还在水中,就都有逃出生天之机。”
“更听闻,鲛人一滴泪价值连城,哪怕死相凄惨,只剩一具骸骨烹于粥中,鱼尾的光泽却也永不褪色。纵是禹永枞这样一个暴虐君王也没轻易动手,怎会死于一心要仁帝的禹聆手中呢?”
望枯的字字句句,像真是几粒珠玑,无论大小,皆落玉盘:“休宗主明明什么都懂,却有意隐瞒,还颠倒黑白——我算是知道无名师姐为何会死得那般冤枉了。”
带头栽赃无名的人,也只能是休忘尘。不是“混黑”,而是“昼光”,纵使无名不肯认罪,也像被推进染缸,哪怕爬起身,也会随行一道不属于自己的阴影。
这一阴影,正是“成见”。
而望枯说的这些话,休忘尘未打岔一句,更不进一步。
他伤口的鲜血顺势晕染了半边白衣,似是剥皮游龙,一路盘去腰腹,再衔一口月牙佩环,妄图嵌入天边的弦月,填补圆缺。
但休忘尘还是笑:“错了。”
甚至留有耐性,讲那千篇一律的大道理:“彼时仙魔大战,我的的确确耗尽了灵力,此事不得有假,怎有余力行事呢?更何况,望枯自认了然于我,我若行了何时,自当坦坦荡荡——”
“休宗主,诚如颜知宗主所说,你不为十二峰的人,我也被你亲手逐出过一次,断然不必尊师重道了。”望枯一举打断,就此开窗说亮话,“我没有错,甚至你早已猜到鲛人会降下此罚,才认了栽赃无名的罪,只是为了从此事抽离出来罢了。”
她斩钉截铁:“鲛人就是你杀的。”
瞬间,淅沥雨声,浪扑绵沙,幽谷动荡……或是此间万物,通通没了应有的声息。
颜知与苍寸都想劝劝望枯,可惜喉头像是含了树脂,有话难言,脚底也钉了一圈铆钉。定是休忘尘暗地里下了禁制,干留二人焦心。
——当真不该与休忘尘硬碰硬。
此人可不怕死。
就怕死了还带不走旁人。
“望枯,我如今倒是知道你有多恨我了——”休忘尘无可奈何,头颅一歪,“无妨,此事也总该有个了结,但若能死在你的手上……我也无憾了。”
他飒沓流星,借着始终架在肩侧的忘苦剑,猛地抽拉喉头要害——自此,长血如瀑。
还在临终之际,送了望枯一物。
他的命。
再然后,休忘尘狼狈仰躺,一头扎进白沙里,再无生气。
喧嚣又四起。
望枯恰与此景此情一般,分明始终在这里,却不知眼下生了何事。
吞声许久的颜知,此时终于了无束缚,可如今却也哑口无言。
只有苍寸拖着沉钝的步子走来:“休忘尘……死了?”
望枯恍惚刹那,又再次灵醒:“……不可能。”
苍寸躬身探他的鼻息:“可他一动不动……灵力也就此散开了,莫非……”
至此,休忘尘的身子好似变得影影绰绰,又看不真切。再然后,竟幻化为千只庄周梦蝶,飞去寻常巷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