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回到乾清宫中，一大群太监左右服侍。

从前老皇爷在时，宫里要多热闹有多烈闹，如今却冷清得可以。

太监朦朦胧胧间听到风声，小皇爷准备从今以后禁绝阉割，宫里现有的十万太监五万宫女，也要分批遣散出去。

也难怪，小皇爷只有一个皇后，一个妃子也不纳，哪里还用得着这么多人？不是白费钱粮吗？

宫女出了皇宫，还能嫁人生子。

可是太监出了皇宫，依然还是太监，再无容身之所。

乾清宫里的主管太监，名叫黄狗儿，在太子东宫就跟着朱标，为人沉默寡言，做事极是小心谨慎，很得朱标的信任和喜爱，朱标驾崩后，朱允熥还是用他。

自从这种传言流出，太监宫女无不惴惴不安，纷纷向黄狗儿打听。

黄狗儿几次话到口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朱允熥看在眼里，问道:"黄大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黄狗儿跪地叩头，"外面传言纷，说要宫里面的人都遣散出去，是不是真的？"

朱允熥问道:"你说呢？"

黄狗儿谢恩后站了起来，轻声说道："奴婢不知道。"

朱允熥道:"是真的。"

黄狗儿如同被雷劈了，整个人都呆住了，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流。

朱允熥眉头微皱，叹道："怎么，你们都不愿意出宫吗？"

黄狗儿拭了拭脸上泪，扑通一声跪下，抱着朱允熥的腿，哭道:

"奴婢在宫里待了几十年了，早把宫里当成家了，只想老死在宫里，哪儿也不想去！"

朱允熥听见这话，心里亦是十分伤感。

所谓众生皆苦，但凡有一条活路，谁愿意割掉命根，做个不男不女的人。

几千年来，即使所谓的盛世，其实也是饿蜉遍地。

把一个注定要贫困一生的孩子送进皇宫，换来一家人的温饱，未尝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如果这个孩子侥幸发达了，那简直是祖坟冒青烟。

但是太监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光是"净身"这道鬼门关，就死掉了多少人。

衣裤脱尽，双眼蒙死，手脚绑得结实，有人抓住头，有人抓紧肩，有人压死腰，为的是防止因痛极拼命，流血过多而呜呼哀哉。

时隔三十多年，每每午夜梦回，黄狗儿想起这一幕，都会手脚冰凉，头皮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