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民国十七年二月十九日,我义父无患,火急火燎从双江口的乌云山,赶到西阳塅里,对我大爷爷说:
“生了!生了!”
我大爷爷说:“无患哎,你讲的是什么话咯!是谁生了?生的是男,还是女?”
我二奶奶说:“无患哎,你与我家三伢子决明,是一对的油盐小坛子,连脚共裤,系在一起。你们两个人的性格,大体上,差三不差四。做点好事,拜托你,有话讲清楚咯。”
无患拍着胸口,才说:“我确实是个冒失鬼,是我茅根哥哥的妻子,黄连嫂嫂,生了个儿子呢。”
我爷老子决明,连忙把我大爷爷喊回来,说:“恭喜爷老倌,你做爷爷了!”
我大爷爷把塞月口的填锄,竖在大门口的台阶上,说:“唉!真是可惜!我家老帽子,一心只盼望着做奶奶。但真做了奶奶,她却不在人世了!”
我二爷爷问:“无患哎,到添章屋场报喜,应该是茅根亲自来。什么时候,什么理由,轮到由你来报喜?”
我二奶奶立刻奚落我二爷爷,说:“老倌子,你当真是个老糊涂虫。茅根第一回当爹爹,哪里做经,哪里做纬,都分不清楚,你还好意思,怪他吗?”
我大爷爷说:“无患,我问你,我的大孙子,取了个什么响亮的大名?”
“我嫂嫂黄连说过,这个男孩子,是您的亲孙子,哪怕有一千个理由,一万个理由,他的名字,只能由您来取。”
“呵呵!”我大爷爷笑道:“黄连这小丫头,当真把我枳壳大爷,当作亲老倌了!我没有读过书,灰箩大的一个字,不认得半螺丝壳子。要我这个木脑壳,来取个名字,不是为难我吗?”
我二奶奶说:“决明,你快去喊厚朴痞子过来。”
西阳塅里,几十年来,都是由厚朴痞子的师傅、厚朴痞子来取名字的。取得名字,无非是些中药名。这些中药,熬出来的水,苦得不能再苦了。
我大爷爷说:“盟兄,我家茅根,生了个儿子,特意请您过来,帮他取一个响当当的名字。”
厚朴痞子连忙摆手,说:“盟弟,我不想再用中药名,给小孩子做名字了!”
“哎呀,你不取中药名字,那拿什么东西来代替?西阳塅里,以后出生的娃娃、妞妞,不是都没有名字了?”我二奶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