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悲伤

张川越走在回旅店的路上。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纸袋,里面装满了热气腾腾的烤饼。在路上他尝了一个。果然表皮又松又软,馅又香又甜,尝起来非常的可口。

他想要不要再吃一个。不过太阳晒在身上有点热,他觉得不如回到凉爽的房间里弄点水边喝边吃。如果再有些凉风顺着窗户吹拂过来就好了。

恰巧果然有一阵凉风吹拂而过。但是和他预料的舒适不同,张川越忽然感到一阵透骨的寒冷。他竟然就这样在正午的太阳下打了个冷战。他的心里忽然有不祥的预感。

秋天要来了。温度要降低了。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人的理性是强大的。他把思绪重新集中在了烤饼的味道、找点水喝之类的事情上,把隐隐的不安成功的压在了心底。

酒吧里应该有卖冰水的。不过进去专门买两杯水似乎不太合适。但是他实在不想再喝酒了,昨晚的酒劲还没有完全过去。这个世界又很少有非酒精类的饮料。真是麻烦。

他就在路上边想边走。当他走到旅店门口,看到门口不同寻常的聚集了许多佣兵的时候,他的反应依然是“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没有考虑过这和自己有什么联系。

然后他惊讶地看到一个佣兵向他走了过来,在阳光下佣兵银色的B级徽章闪闪发光。

“你是张川越?”佣兵问。

“对。怎么了。”张川越心里提高了警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住在佣兵旅店二楼216房间?”

张川越点点头,心中不祥的预感又浮现了起来。他握着烤饼纸袋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把纸袋捏的皱了起来。

“出了一点事。请和我到佣兵公会总部去一下。”佣兵说。

“什么事?”张川越问。

“到了会告诉你的。”

“先告诉我。”张川越坚持。他把纸袋交到左手,右手已经按到了单手战斧的柄上。作为这个城市的新人,他需要足够的谨慎。

就在双方有些剑拔弩张的时候,对方再次开口了。

“放松些。我真的没有恶意。”他把双手从武器上拿开,举起手向张川越示意。“只是有些事确实不适合在路上说。我只能告诉你,和艾玛有关。”

张川越想起自己也算认识这个佣兵。昨天喝酒的时候他也在酒吧,和张川越交谈过几句。这个佣兵是个光头,身材高大。张川越记得他叫哈特。

张川越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液。“好,我跟你走。”

哈特点点头,张川越从他眼神中看到一丝沉重,心里感到更加不安。哈特转身带路。他们两个走进了街对面的佣兵公会大厅。

大厅里面依然热闹,但是如果注意观察会发现许多高级的佣兵的脸色有些凝重。大部分的低级佣兵和主顾们倒是没什么特殊的反应。

他们走过一楼的任务大厅、二楼的交易行和三楼的角斗场,来到了四楼的大门前。和热闹喧嚣地前三层不同,四楼寂静无声而且大门紧闭。在门口站着两名穿着铁罐头一样的全身铠甲的守卫,面甲遮住了脸。

“这是张川越。维拉会长要见他。”走在最前面的哈特说。

铁铠守卫沉默地点了点头,铁质的面具在上下活动中发出铿锵的声音。然后其中一个守卫拉开了沉重的檀木大门。

“你自己进去吧。维拉会长的办公室就在前面右拐,走廊尽头最后的房间。”哈特对张川越说。

张川越点点头。现在看来哈特似乎是沿路保护他的。他一开始也许过度谨慎了一点。他走进四层的大厅,沉重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四层的走廊上分布着一个个房间。在赫尔德城比较影响力的佣兵团都会在这里有一个办公室。只是每间房门都紧闭着,不知道里面是否有人。

张川越沿着右边的走廊向里走。地上铺着厚实的红地毯,踩在上面不会发出任何脚步声。这也是四楼寂静的原因之一。张川越注意到走廊的两边挂着许多画像。在前面悬挂的画像是大陆佣兵总公会的历届会长们,包括首届会长传奇佣兵王艾米。接下来则是是地方公会的历代会长。

这些佣兵行业中的顶端人士们看上去千奇百怪,有老有少,有的表情凶悍有的神色温和。他们在画像上默默地打量着在走廊中的张川越。

很快张川越走到了走廊的尽头。他抬起手敲了敲门。

“进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说。

张川越推开了房门。这是一个典型的佣兵的房间,和佣兵旅店里他住的小单间风格相似,只是更大一些。

房间里有着风格粗犷的武器架。武器架上面摆着琳琅满目的陈列品,都是价值千金的附魔武器。地上铺着柔软的兽皮,桌上堆满了烟草。墙上除了做装饰品的一个独角兽的头颅,剩下的就是一张一张用匕首钉在墙上的任务简报。

在屋子中间有一张宽大的书桌。桌子上到处都是文件和烟灰。一个老人坐在书桌前看向张川越。“你好,孩子。坐吧。”

他就是赫尔德城佣兵公会的会长,高阶刺客维拉。赫尔德城的第一强者。

在这个老人面前张川越感到了难以形容的巨大压力。老人的目光如同锐利的箭抵住了他一样。他很清楚如果这个貌似普通的老人如果想对他不利,不要说反抗,恐怕连逃走的机会都不会有。

他坐在桌子对面等待老人继续。

维拉会长看上去有些踌躇。如果有别的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感到震惊。老人多年来一直以果断和雷厉风行而著称的。

斟酌了一会,他缓缓开口。“你可能已经知道了。你的房间被盗了。”

“艾玛还活着么。”一路走来,张川越已经反复思考过。尽管心中一阵阵地揪紧,但他还是直接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死了。”维拉会长叹了口气,但还是以佣兵的风格干脆地给出了答案。

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维拉会长点燃了一只香烟,吸了一口。然后把烟盒伸过去向张川越示意。

“来要一支么。”

“谢谢。”张川越取了一支香烟点燃。这个世界的烟草没有过滤嘴,辛辣的气味直接呛进肺里,稍稍缓解了他的心情。烟雾缭绕在两个人之间,久久没有散去。

“谁做的?”良久之后,张川越问。

“圣武士凯东。我们大致也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他去你的房间调查你,不幸碰上了艾玛。”维拉回答。

“艾玛和调查我之间有什么关系?”张川越问。

“她和此事一丁点的关系都没有。完全只是刚巧在你的房间里。然后因为一点语言的冲突,被随手杀了。”维拉回答。

张川越沉默着,直到烟头快要烧到手指,才把它拧熄在桌子上。维拉看了一眼烧焦的痕迹,什么都没说。

“我希望先看看艾玛。”张川越说。

“跟我来。”维拉站了起来。

艾玛的尸体放的不远,在附近的一个会议室。四楼是佣兵公会的议事中心,自然不会有专用的停尸间。但是维拉会长的命令下会议室也必须马上腾出来临时担负起不适合它的任务。会议桌充当了担架台的角色,被一层白布蒙在了下面。

张川越走到桌子前掀起了白布。

艾玛静静地躺在下面,好像安详地睡去了一样。她的身体经过了一定的整理,已经擦去了大部分的血污,但心脏处深深的创口依然清晰可见。在血液干涸之后,这伤口更加显得可怖。

她的脸上还保留着惊讶的表情,就好像一个天真的小女孩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一样,既吃惊,又好奇。

说起来,她的年龄确实还只是一个女孩,充满了纯真与梦想。她的热情与奔放,在张川越记忆中还依然清晰。然而现在她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做梦的权利。

张川越默默地握住她已经冰冷的手,跪在了她的面前。

张川越和艾玛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他们之间仅仅只是刚刚开始互相有好感的一对男女,要说感情多么深厚也过于夸张。虽然发展的很快,已经有了最亲密的关系,但是对于艾玛的性格来说这其实也不代表什么。

他们真的要走到一起其实还需要很多的考验。每一对情侣都需要经受的考验,吵架、误会、赌气,等等。

但是这一次突如其来的事件,把一切都凝固、定格了。定格在最美好、也最悲伤的瞬间。张川越的心中充满痛苦。一个正值花季的少女因为他的原因而失去了生命,这让他感到愧疚。他心中一阵一阵涌上来不可遏制的疼痛,没有办法压下去。

艾玛没有做错任何事。他必须要为她的死负责。

张川越的脑海里徘徊着这个念头。他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痕迹。几个小时以来压在心中的沉重感情这一刻再也无法压制,泪水止不住地从他眼中流下。他紧紧握着拳头,拼命压抑自己,小声地呜咽着。他的泪水把床单的一侧彻底浸湿。

第四十七章:凋零的花

(新的一个月,正好又是周末,加更一章。大家周末愉快。)

“和我说说艾玛的过去吧。”张川越止住泪水之后对维拉会长说。毕竟他现在其实对这个开朗的女孩所知道的并不多。

维拉正在同样出神地看着艾玛的尸体。听到张川越的话后点点头,然后讲述了起来。

艾玛是一个孤儿。他的父亲是一个资深的佣兵,在圈子里名气不小。所以在他父亲在任务中牺牲后艾玛并没有流落街头,而是在众多佣兵们的关照下成长。

只不过佣兵们照顾和教育孩子的方法令人担忧。这些刀口舔血的家伙按照一般的标准都是一群不良中年或不良阿姨。在这样环境成长起来的艾玛,也很自然地成为了一个作风泼辣的少女。

后来她在佣兵公会名下的酒吧做事。她长的很漂亮,性格又很合佣兵们的胃口,不是那种忸怩的贵族千金,所以受到了许多年轻佣兵的追求。引导者罗尼也是其中之一。最后罗尼背叛凯东正是因此。

她是赫尔德城的佣兵之花。

而现在,这朵盛开的鲜花已经凋谢。

“艾玛是我看着长大的。”维拉的眼中充满了怀念的感情,“从小她就最喜欢吃隆斯做的烤饼。每次都缠着我去给他买。她让你去买这个她最喜欢吃的东西……这说明她真的喜欢上你了。她还是个小孩脾气。只会与自己喜欢的人分享自己爱的食物。”

张川越打开了纸袋。烤饼袋子他一直随身带着,没有丢掉。

他拿出了一个咬了一口。冷掉的烤饼没有刚出锅的那么松软。但是甜美的味道依然可口。一行冰凉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流到嘴角。他没有擦拭,就这样和着泪水仔细地把烤饼吃完,把这份味道记在心里。

维拉伸手拿了一个。两个人就这样默默无言地把这艾玛最喜欢的烤饼一个不剩地吃的干干净净,一丝一毫都没有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