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增德应拳倒地,嘴唇亲吻水泥,粘起一块皮,他痛得哎呦起来。连海兵难解心头之恨,对着他篮球大的大肚子就是一脚。乔增德立马捂着肚子缩成一团,像条西屯生产队发情的公猪,尖利地嚎叫起来。
刚才围在宣传栏前的众看客闻声纷纷跑出来,有的拉住了连海兵,有的去拉乔增德。五十二岁的钟田中腿脚还是慢了些,被众人落在后面。他从国文科教研室跑到宣传栏时,乔增德嘴上的血已经风干了。
钟田中体格高大,站在人群后头,一眼就瞧清楚挨打的是乔增德。他光亮的眉心间拧出川字纹,眉梢竖起,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神犀利地看着,两条法令纹越来越深。
乔增德说什么也不起来,趴在地上嚎叫着,要把连海兵抓起来送到派出所。
连海兵理亏在先,又打人在后,但他就是不道歉。
钟田中走到宣传栏前,看了看白纸黑字的通报批评,大致已经知道什么事了。他抬起手腕,看看表,马上就要下课了,于是就从人群中挤过去,好言劝说乔增德有事到办公室说,别不成体统地满地打滚儿。
乔增德从捂着脸的指头缝儿里瞅见是钟田中,一个盘腿从地上站起来,愤恨地跟在钟田中身后,去了国文科特批给钟田中的办公室。
说起来,钟田中还是樊崇峻的师弟,两个人年轻时候都曾经在瀛京大学读过书。乔增德找到钟田中,说是要跟着他博士,钟田中是不愿意的。但看到是樊崇峻的推荐,只好勉为其难。
他和樊崇峻一样,对职称、导师不太看重,他们自觉担不起“教授”如此重大的称呼,也深感自己并没有能力做年轻人的“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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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崇峻一生没有参评过过任何职称、项目,一辈子就是和蓝先生喝酒写文章。一篇文章总是改了又改,被编辑三番五次求稿,他才战战兢兢心怀赧然地发表一篇。一直到他八十岁去世,南湖师大才追认他为副教授,在讣告中尊称他为先生。
钟田中的教授是李仲森为了照顾长天师大德高望重的老教师,改善他们的住房条件,才破格儿晋升了钟田中的职称。钟玛丽和赵东军就算不花八百瀛洲币疏通关系,那套最好的房子也会分给钟田中。
可到了乔增德眼中,这就变成了不可告人的黑幕。
乔增德以为钟田中收他做博士,是看中了他“破格儿”副教授的前途;钟田中让他参与指导硕士研究生,他觉得是钟田中“支使”他干苦活儿累活儿;钟田中教他写项目书,他跟孙平尧说“老贼”剥削他的成果......
他看不起钟田中五十多岁才评上教授,认为钟田中根本没有资格做他的“导师”,也不能带给他任何仕途。钟田中让他做任何事,他都在心里骂一声“老贡生”。一切的一切,都是钟田中对他的欺压。
乔增德追根溯源,认为钟田中之所以敢如此欺压他,不过是因为他的出身,无权无势无财。当然,在博士没有毕业之前,乔增德还不敢明目张胆地表露出对钟田中的不满。
钟田中把他带到办公室,委婉地提醒他:“增德,得饶人处且饶人,做老师也好,做管理者也好,要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乔增德梗着脖子,不肯说话。
钟田中想起樊崇峻的嘱托,不由得叹口气。
樊崇峻说:“乔增德俗欲深重定力不行,心术有失德行不足,人格偏狭刚愎傲慢,但念在他出身艰难,尤希望以教育之功,救他于迷途。”
钟田中点到为止,不肯再多说。
乔增德越想越生气。回到教研室,没有见到连海兵,他直接报了警。派出所见都是同事,想进行调解。但连海兵宁肯被拘留,也绝不道歉,至于乔增德要的八千块瀛洲币,连海兵更是表示一个子儿都不会赔给他。
事情僵持不下,眼看连海兵就要被带走,李云梦在男厕截住了哼着小曲儿的乔增德。她冷笑地看着乔增德,说乔增德要的八千块她替连海兵还,让乔增德放他一马,不要让连海兵丢了工作。
乔增德提上裤子,上下打量一下李云梦,想起葵水台的《出浴侍女图》,嘿嘿一笑,痛快地答应了她。
连海兵和一众人被乔增德突然改口惊掉下巴。当连海兵在人群里瞥见李云梦看向他的目光,连海兵恼恨地攥紧拳头,一个箭步冲到乔增德跟前,对着他的下巴又是重重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