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马戏团

牛奔马啸 马克D吐 3426 字 8天前

乔增德的文学语言算不得扯谎,因为他爷爷乔德茂确实在东日国军营中活下来了,也确实深受东日国影响。

乔德茂刚到朝北那年,东日国在一片凋敝混乱的瀛洲势如破竹。乔德茂料定,这朝北以后肯定是东日国的天下。于是,他带着乔丁钩找屯西头的老残学东鬼话,想让儿子乔丁钩在东日国军营吃上一碗饭。

乔丁钩觉得自己肩负着光耀门楣的重担,回了家,弯腰点头地刻苦练习。那年,乔增金还不到十岁,他从山上回来,看他挽着裤腿的爹突然学会了鞠躬,吓了一小跳。他把弹弓悄悄放在锅台上,惊奇地欣赏他爹的新把戏。

乔丁钩右脚碰左脚,圆屁股往下稍稍一蹲,就着屁股往上的劲儿,昂起头,胸脯子往前一挺,“砰”一下打个立正。乔增金见他爹胸脯挺得太大劲儿,以至于圆屁股还落在后面,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他爹从腚沟子骨儿处打了折,橡根插在水里的红柳棍子。

乔增金觉得他爹有几分威风,又有几分滑稽。他从他爹屁股后头转到里头,伸手摸起一块黑乎乎的菜饼子,一边吃一边咯咯笑。他爹屁股太大,右脚碰左脚的时候,把他那缝着补丁的棉裤也夹得东倒西歪。

乔丁钩也笑了,说:“增金,爹要当上外交官,你就不用吃这菜饼子了。东日国的大营里瓶瓶罐罐,吃顿饭妈拉个巴子的摆一桌儿。”

乔丁钩还没有去过东日国驻扎在朝北的军营,老残怎么说,他回来就怎么学。

他顾不上歇息,接着挺直腰板,从腚沟子骨儿处往前一折,屁股往后撅着,眼睛望向脚脖儿,低吼一句“嗨”!这下,这根红柳棍子拦腰断开,棉裤棉袄褶得呲呲啦啦,乔增金笑得直蹦跶。

乔增德从大哥那儿听到这段家族史的时候还不以为然,但乔增金一本正经又神秘兮兮地说,这绝招传男不传女,是老乔家的独家配方。他无师自通地告诉乔增德,人这腰板要能硬能软,在对自己有好处的事上不软什么时候软?就比如我在你嫂子家,腰板不软能吃上她家的饭?但是在炕上,这腰板就得硬呛呛的。

乔增德觉得大哥说的也有道理,后来他遇到孙平尧,把这招能软能硬的功夫实际操作了一番,就对大哥佩服得五体投地。

乔增金说起爹娘,他觉得他爹和他娘也是这样过日子的。

那天于春梅把饭端到炕桌上,乔丁钩招呼一下乔增金,一骗腿上了炕。刚端起碗,乔丁钩想起老残的言传身教,又把碗放下,屁股压双脚,跪在炕桌前。

乔增金将将把脚伸进炕桌洞,立刻被他爹这大礼吓得不敢动。他往乔丁钩脸上凑凑,眨巴着小眼睛问:“爹,你干啥给我跪着啊?”

乔丁钩大手推一把乔增金脑袋,乔增金没准备,后脑勺撞到炕头,哇地就哭起来。

乔增金回忆着说,他一哭,炕头上包着补丁小被儿的乔增德也哭起来。他跟乔增德说,你是没见,咱娘听见咱俩哭,紧张的那样儿,掀开门帘儿就冲过来。

乔增德问,咱娘还有这么硬气的时候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乔增金说,那可不。我就告状,往娘怀里拱拱,哭着说“我爹打我”。咱娘瞪着咱爹大喊“你干啥呀打孩子干啥呀”。嘿嘿,其实咱爹也不是故意的,他没想到小孩儿这么不禁推。他欠起压在脚后跟上的屁股,嘿嘿一笑,跟我赔不是呢。你看,咱爹也有软的时候。咱娘看他古里古怪地跪着,气不打一出来,扔开我,抬起手朝咱爹呛着头发的脑袋就是一顿耳光。咱爹这时也顾不得东鬼国的礼仪了,他屁股一歪,哎呦哎呦地叫起来。

乔增德听得出神,他不知道他娘于春梅还有那么厉害的时候。

乔增金说,咱爹脑袋不疼,腿麻了,嘿嘿。他缩着脖子,两手撑着炕,慢腾腾地把腿从屁股下头解救出来。咱娘看他活像七老八十的滑稽样儿,抬手还要打,一边找地方下手,一边骂“你学你爹呢?!”

乔增金哈哈哈大笑,乔增德笑得直不起腰。

乔德茂听到有人高声叫爹,吧嗒着烟斗进屋,见乔增德在小被儿里拨棱着脑袋哭,乔增金在炕头上抻腿瞪眼地嚎,乔丁钩搬着棉裤哎呦哎呦地惨叫,一家人可以说其乐融融。

乔德茂咔哒一下烟斗,吐一口烟,喝住于春梅:“行啦,丁钩有任务,你不懂,别搁这儿添乱了。”

于春梅还没解气,但她没有跟乔德茂急眼,虽说她不喜欢乔德茂,但这个家还离不开他。乔丁钩这个不成器的,到现在还不能顶门立户,于春梅抱怨说,一天净给这些男的支使伺候了。

她气呼呼地抱起乔增德,扯着乔增金,在房檐底下,乔德茂出活儿用的推车上给儿子喂饭。

乔德茂骗腿坐在炕沿上,数落起乔丁钩:“你看看你,老残不是教了吗,东日子人腰身要笔直,低眉顺眼。”

乔丁钩曲呛着脸说:“爹,你净说些风凉话,你试试,那么容易跪呢?我腿都麻了,脚背子都咯出印来了。我可学不来这个。”

乔德茂忒一口痰,脚踩上炕沿,把烟斗往外扒拉一下,说:“丁钩,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就像做木匠活儿一样一样的,我干一辈子木匠了,能挣下什么家当?你得长长脑子,你要是在东日国的军营扎下脚,光是他们训练用的靶子、栅栏得多少活儿?你把这活儿揽在咱自己家,还用得着再走门串户?这仗听说是停了,但东日子这些兵没走啊。我听说南岭子城里开始放自来水了,东日子在新区要建抽水马桶。你想想,这喝水拉尿都能让人管着,我看咱以后什么都得学人家。”

乔丁钩腿不麻了,他盘着腿问他爹:“抽水马桶是啥玩扔儿啊,爹?”

乔德茂嘿嘿笑起来,说:“夜壶,呵呵呵呵。冬天出去拉屎冻腚不?”

乔丁钩还不明白,但点着头说:“嗯,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