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茶水游弋于舌根,覃舒看到他起着老鸡皮疙瘩的喉结上下咕噜又停下。
李仲森笑着开了口:“关于乔增德,我也听到了一些其他的反馈,你替我多留意一下。顺便,啊,哈哈,啊,练一练看男人的眼力,啊?”
覃舒微微向前倾一下颈椎,恭敬地回答:“好的,校长。那,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李仲森慈祥地说:“嗯,去吧去吧。”
覃舒对乔增德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她从祥云仙厅进门的时候,台上正好站着毛秀春一家人,毛秀春她是知道的,李仲森特意叮嘱过。乔增德比乔丁钩高点儿,瘦点儿,说不上五官有多相像,但都带着想沾好处的眼神。覃舒一看就知道他们是爷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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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部模样的自然是孙昱仁,不光是干部模样,还带着三分妻管严的神情。
覃舒想到“妻管严”三个字,忍不住又想笑。她左右看看,李仲森办公室的走廊上空无一人,但她还是迅速恢复了严肃,就像李仲森还在盯着她一样。
孙昱仁旁边还站着一个看起来有点儿忧伤,又有点儿愤怒的年轻男人,和孙昱仁长着一样的圆整下巴,但侧过来就显得硬朗而倔强。覃舒想,大概这就是孙昱仁的儿子孙平禹。那抱孩子的应该是乔增德的妻子,毛秀春的女儿孙平尧。
覃舒递过红包,一眼就看到孙平尧脸上被汗水冲刷得团起来的粉底,有一块还黏在她的黑眼圈上。瘦削的长脸上挂着两道法令纹,真不像养尊处优的局长千金,倒像个没睡醒的老妈子。想来,这位乔老师在家是个翘着二郎腿的甩手掌柜。
但覃舒有点儿想不明白,按说,这妻子的娘家比乔增德家要有势力,他的妻子算“下嫁”,即便是做样子给老丈人看,也至少要对妻子好一点儿吧?但覃舒看孙平尧不光无精打采,而且毫无自信。覃舒一走近她,孙平尧看到她精致的妆容与从容优雅的步伐,本能地感到有些心虚。覃舒从孙平尧躲闪的眼神捕捉到了只有女人才知道的不安。
自信的女人“迎战”,雍容的女人“等待”,不安的女人“躲闪”,毫无竞争力的女人“卑微”。覃舒甚至没有看到于春梅,那个在尘埃里独自善良的女人。
乔增德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覃舒根本不屑一顾。李仲森说,男人的本能是“色相”,见到乔增德,覃舒信了。如同乔增德爱上的不是孙平尧,而是他的老丈人孙昱仁,乔增德打量的也不是她覃舒,而是覃舒代表的人。
一家人齐齐整整站在台上,留下一张幸福和美的全家福,但覃舒只是露个面,就看出幸福和美是表象,利益聚合才是核心。
李仲森拿起电话听筒,又放下,思忖着是不是要给毛秀春打个电话。窗外的风一阵松一阵紧,李仲森站起来看看天,西边暗涌着阴云。他在办公室来回踱着步子,手指敲打着胳膊,不知道想到什么,哗啦一下抄起桌子上的钥匙,走出了办公室。
他还不知道,孙家已经闹翻了天。
孙昱仁坐在车的副驾上,从前视镜盯一会儿孙平禹,再咬着牙看看窗外。毛秀春在车上挎着儿子的胳膊,问东问西,好不疼爱。
孙平禹觉得自己撕裂成两个人。
他看着车窗外飞快掠过的人群车流,长天市西街的繁华无声地在他黑色眼球上切换。余承舟偶尔出现,又迅速消失。孙平禹想起他手腕上和着血水翻开的皮肉,心脏就感到一阵钝痛。
孙昱仁盯着他,心里泛起一丝不忍。但毛秀春亲昵的动作,又让他烦躁。
从撞见孙平禹和余承舟的不堪面面起,孙昱仁就一直在想,自己对儿子的教育,到底哪里出了差错。他百思不得其解。但现在,他明白了。孙平禹都是让毛秀春惯的。一个大男人,二三十岁了,当妈的还东摸摸西亲亲,成心不让孩子断奶。孩子该断奶不断奶,可不就养成,嗨,那么个见不得人的脾气嘛!
孙昱仁恨不得立即喝止毛秀春,但当着司机的面,他不好发作,只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司机按住计价器,说一声“到了”,车就缓缓靠在路边停下了。孙昱仁一把扯掉安全带,冲着孙平禹吼一句“给钱”,就自顾自地下了车。
毛秀春被孙昱仁莫名其妙的怒气吓了一小跳,一边开着车门一边就骂出了口:“孙昱仁,你发什么疯,一路上我看你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你干什么?谁惹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