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睢大模大样地坐在那儿等着他。蔡泽见了范睢,只是拱了拱手,也不跪拜。范睢也不叫他坐,板着脸问:“外面传言,说要代替我当丞相的,就是你吗?”
蔡泽站在旁边,不慌不忙地说:“没错,就是我。”
范睢生气地说:“你有什么本事,能抢走我的爵位?”
蔡泽说:“哎呀,您怎么这么糊涂呢?春夏秋冬,四季交替,该成功的就成功,该退位的就退位,后来的人就该上去。您现在也该退位让贤了!”
范睢说:“我不自己退,谁能把我赶下去?”
蔡泽说:“一个人要是身体强壮,手脚灵活,又聪明又有道德,能在天下施行德政,这样的人难道不是大家都尊敬羡慕的贤能豪杰吗?”
范睢说:“是啊。”
蔡泽又说:“这样的人要是既能实现自己的志向,又能安乐长寿,子孙后代都能享受荣华富贵,世世代代相传,一直到天地毁灭,这难道不是大家所说的吉祥好事吗?”
范睢说:“是啊。”
蔡泽接着说:“可是秦国的商鞅、楚国的吴起、越国的文种,虽然功成名就,最后却不得好死,您觉得这样的结局好吗?”
范睢心里一惊,心想:“这家伙开始说利害关系了,一步步地逼我,如果我说不好,就掉进他的圈套里了。”于是,他假装镇定地说:“有什么不好的?商鞅辅佐秦孝公,大公无私,制定法律治理国家,作为秦国的将领,开拓了千里疆土;吴起辅佐楚悼王,废除贵族特权,培养战士,向南平定了吴、越,向北击退了三晋;文种辅佐越王,能把越国从弱变强,吞并了强大的吴国,为越王报了会稽之仇。他们虽然死了,可是大丈夫杀身成仁,视死如归,在当时建立了功勋,名垂后世,有什么不好的呢?”
这时候,范睢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已经有点不安了,不自觉地站了起来,走到堂下听蔡泽说话。
蔡泽又说:“君主圣明,臣子贤能,这是国家的福气;父亲慈爱,儿子孝顺,这是家庭的福气。做孝子的,谁不想有个慈爱的父亲?做贤臣的,谁不想有个圣明的君主?比干忠诚,可殷朝还是灭亡了;申生孝顺,国家却陷入了混乱。他们虽然不愿意死,可对君主和父亲有什么帮助呢?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的君主和父亲不圣明、不慈爱。商鞅、吴起、文种他们也是不幸死了,难道他们是自己想死,好成就后世的名声吗?比干被剖心,微子就离开了;召忽被杀,管仲却活了下来。微子、管仲的名声,难道比不比干、召忽差吗?所以大丈夫活在世上,能身体和名声都保全,这是最好的;名声能流传下去,身体死了,这是其次的;只有名声不好,身体却保全了,这是最下等的。”
这一番话把范睢说得心里畅快极了,不知不觉地离开了座位,走到蔡泽面前,说:“您说得太对了!”
蔡泽又说:“您觉得商鞅、吴起、文种杀身成仁是好的,可是他们跟闳夭辅佐周文王、周公辅佐周成王比起来,怎么样呢?”
范睢说:“商鞅他们比不上。”
蔡泽说:“那么现在秦王信任忠臣良将,厚待老朋友,跟秦孝公、楚悼王比起来怎么样呢?”
范睢想了一会儿,说:“不知道怎么样。”
蔡泽说:“您自己估量一下,您对国家的功劳,有没有商鞅、吴起、文种大呢?”
范睢又说:“我比不上。”
蔡泽说:“现在秦王对功臣的亲信程度,既比不上秦孝公、楚悼王、越王勾践,而您的功绩又不如商鞅、吴起、文种,可是您的俸禄和地位却比他们高得多,家里的财富也比他们多好几倍。像这样还不想急流勇退,为自己的安全考虑,他们三个人都不能避免灾祸,何况您呢?翠鹄、犀象,它们所处的形势本来离死还远,可最后却死了,是因为被诱饵迷惑了。苏秦、智伯的智慧,本来足以保护自己,可最后也死了,是因为被贪利迷惑,不知道停止。您以一个平民的身份得到秦王的赏识,当上了丞相,富贵到了极点,仇也报了,恩也报了,还贪恋权势,不知道退下来,我怕苏秦、智伯那样的灾祸,您也免不了。俗话说:‘太阳到了中午就会西斜,月亮圆了就会亏缺。’您为什么不在这个时候把相印交出去,推荐一个贤能的人呢?被推荐的人贤能,您推荐贤人的名声也会更大。您名义上是辞去荣华富贵,实际上是卸下重担。然后您就可以去游山玩水,享受长寿,子孙后代世世都能当应侯,这比您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却冒着不可预知的灾祸,不是好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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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睢听了,叹了口气说:“先生您真是能说会道,有智慧啊,我听您的。”于是,他把蔡泽请到上座,用客人的礼节招待他,还留在宾馆里,摆上酒菜款待。
第二天,范睢上朝,对秦王说:“最近有个从山东来的客人,叫蔡泽,这人有辅佐帝王的才能,对时局看得透彻,能随机应变,完全可以把秦国的政事托付给他。我见过的人多了去了,可没一个能比得上他的,我跟他比,那真是差远了。我不敢埋没贤才,所以特意来向大王推荐他。”
秦王听了,就在便殿召见蔡泽,问他兼并六国的计策。蔡泽不慌不忙,一条一条地详细回答,说得头头是道,秦王听着听着,脸上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心里想:“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当天就拜蔡泽为客卿。
范睢呢,趁机说自己身体不好,请求归还相印。秦王一开始还不答应,范睢就干脆称病不起,整天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秦王没办法,只好拜蔡泽为丞相,代替范睢,还封他为刚成君。范睢呢,就回到自己的封地应地养老去了。
咱们再来说说燕国的事儿。燕国自从昭王复国后,昭王在位三十三年,然后传给了惠王;惠王在位七年,又传给了武成王;武成王在位十四年,传给了孝王;孝王在位三年,传给了燕王喜;燕王喜即位后,立他的儿子丹为太子。燕王喜四年,正好是秦昭襄王五十六年。
这一年,赵国的平原君赵胜死了,赵王就任命廉颇为相国,封信平君。燕王喜因为燕国和赵国接壤,就派相国栗腹去赵国吊唁平原君的丧事,还特意带了五百金作为赵王的酒资,想跟赵王套近乎,结拜为兄弟。
栗腹这小子心里打着小算盘,想着赵王能送他一份厚礼,可赵王只是按照平常的礼节招待他。栗腹心里那个不痛快啊,回到燕国就跟燕王说:“赵国自从长平之战吃了败仗后,年轻力壮的都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孤儿还小,而且相国刚死,廉颇也老了,咱要是趁他们不注意,分兵去攻打赵国,一定能把赵国灭了。”
燕王听了栗腹的话,有点心动,就把昌国君乐闲叫过来问他的意见。乐闲摇摇头说:“赵国东边挨着燕国,西边跟秦国接壤,南边和韩、魏交错,北边连着胡貊,这地方的老百姓天天打仗,民风彪悍,可不能轻易去攻打。”
燕王不甘心,又问:“那我用三倍的兵力去攻打他们,怎么样?”
乐闲还是说:“不行。”
燕王急了,提高声音说:“那用五倍的兵力呢?”
乐闲干脆不说话了。燕王这下火了,生气地说:“你是不是因为你父亲的坟墓在赵国,所以不想攻打赵国?”
乐闲说:“大王要是不相信我,那就让我去试试吧。”
大臣们都知道燕王想攻打赵国,就顺着他的意思说:“天底下哪有五倍兵力还打不过一倍的道理?”
只有大夫将渠一个人站出来苦苦劝谏,他说:“大王先别管兵力多少,咱得先讲讲道理。大王您刚和赵国交好,还送了五百金给赵王过生日,使者刚回来,您就要去攻打人家,这不是不讲信用、不仁义吗?这样去打仗,肯定赢不了。”
燕王根本听不进去,还任命栗腹为大将,乐乘为副将,率领十万大军去攻打鄗城;任命庆秦为副将,乐闲为佐将,率领十万大军去攻打代地;燕王自己亲自率领十万大军作为中军,在后面接应。
燕王刚要上车出发,将渠一下子冲过来,拉住燕王的衣服带子,眼泪汪汪地说:“大王要是一定要去攻打赵国,就别亲自去了,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办啊?”燕王气得七窍生烟,一脚就把将渠踢开了。将渠也不松手,抱着燕王的脚哭着说:“我这么劝大王,是为了燕国好啊,大王要是不听,燕国的大祸可就来了!”燕王更生气了,让人把将渠关到监狱里,说等打完胜仗回来就杀了他。
燕国的三路大军就这样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军旗飘扬,遮天蔽日,士兵们一个个杀气腾腾,都想着能踏平赵国,扩大燕国的疆土。
赵王听说燕国的军队打来了,赶紧召集大臣们商量对策。相国廉颇站出来说:“燕国以为我们赵国刚吃了败仗,士兵不够用,要是我们在国内大肆奖赏,让十五岁以上的老百姓都拿着武器来帮忙打仗,咱们的军威一振,燕国的士气自然就没了。栗腹这小子就想着立功,其实根本没什么带兵的本事;庆秦就是个无名小卒;乐闲、乐乘因为昌国君的缘故,在燕国和赵国之间摇摆不定,不会为燕国拼命的。燕国的军队,我们马上就能打败!”廉颇还推荐了雁门的李牧,说他有当大将的才能。
赵王就任命廉颇为大将,率领五万大军,去鄗城迎战栗腹;任命李牧为副将,率领五万大军,去代地迎战庆秦。
廉颇的军队到了房子城,知道栗腹在鄗城,就把年轻力壮的士兵都藏在铁山,只派了一些老弱残兵在营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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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腹派人去侦察,看到赵国的军队都是些老弱病残,高兴得手舞足蹈,说:“我就知道赵国的士兵不行了!”于是,他就率领大军猛攻鄗城。鄗城的人知道救兵快来了,就拼命坚守,一连十五天都没被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