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心里委屈得要命,越想越来气,一宿没睡到天亮,还得硬着头皮去应付。她想把下面的人好好管管,又怕邢夫人不高兴;想去跟王夫人说说,可邢夫人又在旁边煽风点火。那些小丫头们一见邢夫人她们不支持凤姐,就更加欺负她了。幸亏平儿站出来给凤姐解围,说:“二奶奶也想好好干,但老爷太太交代了,外面不能乱花钱,所以二奶奶也难做。”说了几回,才稍微消停点。虽然天天有人来做佛事、祭奠,但钱看得太紧,谁愿意热心肠啊,都是应付应付。这些天王妃啊、诰命夫人啊来得不少,凤姐也没法亲自去接待,只能在下面忙活。喊了这个,那个又走了;急得团团转,求这个,求那个;应付完一波,又得打发一波。别说鸳鸯她们看着不像话,凤姐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
邢夫人虽然是家里的长辈,可就凭着她那“悲痛尽孝”的名头,大家对她的做法也不太说什么。王夫人只能跟着邢夫人的步子走,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只有李纨看出了凤姐的难处,但又不敢帮她说话,只能自己叹气:“常言道‘牡丹虽美,还得绿叶衬托’,要不是凤丫头,那些人还会这么卖力吗?要是三姑娘在家还好些,现在就剩下他们几个在那儿瞎忙活,背后还不满腹牢骚,抱怨说一分钱的好处都捞不到,连面子也没剩下多少。老爷一门心思尽孝,对家里的事不太懂。这么大的事,不花点钱能摆平吗?凤丫头辛苦了好几年,没想到在老太太的事上可能要栽跟头了。”
于是她找了个空档,把下人们叫过来,叮嘱他们:“你们别学别人的样,也去欺负琏二奶奶。别以为穿孝守灵就是大功告成,混几天就完事了。看到别人忙不过来,搭把手也行,这也是大家该做的。”那些人都点头答应,说:“大奶奶说得对,我们也不敢那么做。就是听鸳鸯她们说话,感觉好像在怪琏二奶奶似的。”
李纨说:“就是鸳鸯,我也跟她说过了。我说琏二奶奶不是不尽心,只是银钱都不在她手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现在鸳鸯也明白了,所以也不怪她了。只是鸳鸯现在变得有点不像以前了,真是奇怪。以前老太太在的时候,她也没那么张扬;现在老太太走了,没人给她撑腰了,我看她脾气变得有点差了。我之前还替她担心,幸好大老爷不在家,才躲过这一劫;不然,她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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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贾兰走过来对他妈说:“妈,你快去睡吧。你一天到晚忙里忙外的,也该休息了。我这几天都没碰过书了,今天爷爷让我回家睡,我可高兴了,得看它一两本才踏实,可别等孝期过了,把知识都还给老师了。”李纨回他:“好孩子,看书是好事情,不过今天你就先休息吧,等老太太的丧事完了再好好看。”贾兰说:“妈要是睡了,我就躺在被窝里想想书里的内容也行。”
大家一听,都夸他:“这孩子真棒!这么小就知道有空儿看书,不像那个宝二爷,都结婚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这几天跟着他爹跪着,看他那难受样,就巴望着他爹一走他就去找他媳妇。他那媳妇都不搭理他了,他又去找琴姑娘,琴姑娘也躲着他,邢姑娘也不大理他。倒是咱们家的喜姑娘、四姑娘,一口一个哥哥地跟他亲热。我看那宝二爷,除了跟女孩子玩,心里也没别的,白让老太太疼了他那么久,都比不上兰哥儿的一半呢。大奶奶将来就靠他了。”
李纨说:“就算好也还小呢,谁知道他长大了我们家会怎么样。环哥儿你们觉得怎么样?”众人说:“那个更不靠谱了,两只眼睛跟个活猴似的,到处乱看。虽然在那儿哭丧,但奶奶姑娘们一来,他就躲在孝幔子里偷看人家。”李纨说:“他也不小了,前阵子听说还要给他相亲呢,现在又得等等了。唉,我们家这些人,也是够复杂的,不说这些了。后天送殡,各家的车准备好了吗?”众人说:“琏二奶奶这几天忙得跟丢了魂似的,也没听说她安排什么。昨天听外头男人们说,二爷让蔷二爷去准备了,说咱们家的车不够,赶车的也少,要去借亲戚的。”
李纨笑了:“车也能借啊?”众人说:“奶奶开玩笑了,车怎么不能借?就是那天所有亲戚都要用车,可能不好借,估计得雇车。”李纨问:“下人的车雇得起,上头的白车也雇得起吗?”众人说:“现在大太太、东府里的大奶奶、小蓉奶奶都没车了,不雇车,哪来的?”李纨叹了口气:“以前咱们还笑话那些坐雇的车来的太太奶奶们,现在轮到咱们自己了。你们明天告诉你们男人,咱们家的车马要早早准备好,别到时候挤在一起。”众人答应了就走了,没再提这事儿。
再说史湘云因为她的女婿生病,自从贾母去世后只来过一次,算算日子,后天得去送殡,不去不行。瞧她那女婿,病得跟痨病鬼似的,但暂时还死不了,她就先在头天晚上过来。想起贾母以前对她多好,又想到自己命运多舛,刚找了个既帅气又有才的女婿,性格还好,偏偏就得了个要命的病,只能混日子。这一想,她悲痛得不得了,哭了大半夜。鸳鸯她们怎么劝都劝不住。宝玉看着也难过,但不好意思去劝她。
史湘云素颜淡妆,比出嫁前还好看。看看宝琴她们也是淡妆,风韵十足。只有宝钗一身孝服,那气质,比平时穿艳装的时候更迷人。宝玉心想:“都说‘千红万紫,终让梅花为魁’,梅花不仅是开得早,那‘洁白清香’四个字真是没谁了。这时候林妹妹要是在,打扮成这样,不知道有多美。”
想到这,他忍不住心酸,眼泪就掉下来了,借着贾母的事,索性放声大哭。大家正劝着湘云,外面又来了个哭的人。大家都以为他是想起贾母的好处才哭,却不知他们俩各有各的伤心事。这一哭,满屋子的人都被感染得掉眼泪。还是薛姨妈和李婶娘她们把大家劝住。
第二天是守夜的日子,场面更加热闹。凤姐今天实在撑不住了,办法也想尽了,嗓子都喊哑了,才勉强应付了半天。到了下午,来的亲友更多,事情也更杂,忙得她前后不暇。就在这时,一个小丫头跑过来说:“二奶奶在这儿呢。怪不得大太太说:‘里头人太多,照应不过来,二奶奶准是躲着享清福去了!’”
凤姐听了这话,一口气提不上来,眼泪就流下来了,眼前一黑,嗓子里一甜,鲜血就喷出来了,站不稳,直接蹲到了地上。亏得平儿及时扶住她。凤姐的血不停地吐,不知道她能不能挺过去,得等下一回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