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点火前半式

音量降低的太多,两名县尉感觉有些听不真了,双双起身,也不穿鞋,光脚像猫一样无声的窜到窗布下。

“……可别乱言,以免获罪。咱们路途中不是见到这些戍役了吗,一看就知是闾左闲民,这类人如何能熟知秦律?只要押送者说,失期者斩,他们还不是老老实实的马上赶路?”

两个县尉对望一眼:对啊,这帮贱民如何能知秦律,还不是我们说什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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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是恰好戍役中就真的恰好有知道律法的人呢?”仆者的音量随着老者一同放低。

“那也无妨。二世皇帝登基不过半载多,新皇帝登基难保不会有新政。如果真有人知道这个因天气失期并无罪责的律法,只要押者言有新律,失期死罪,以二世皇帝的雷霆手段,谁又能不信?而且只要只是口头说说,没有简书为证,就算这些闲民告到郡府说押送者谎传新律,你说郡府是信押送之官人呢,还是信闾左?”

老者的声音越来越低,县尉几乎想把自己的脑袋伸出窗布去听个真切了,不过好在此时雨下的小了一些,且没有雷闪,所以勉强还能听清。

“主上真是把人心看的透彻。”

“少恭维老夫了。咱们也别乱讲了,看情势再定行止。若明日戍役不发,咱们后日动身去靳县等人便是。”后面两句话老者的声音又大了起来,然后就是关门的声音。

回到案前,陈郡县尉显得有些兴奋:“不知旁边屋中住的何人,真是好策。”

泗水郡县尉也很高兴:“某进来前看过,外面有一个马厩很大,除了咱们的驾车之马,呃,可能还有旁屋人的马,之外只有几匹驿马。明日一早,让亭驿里的人把马暂且拴到外面,把所有屯长召集来,就告诉他们,后日必须起行,不然也不用走了,直接调兵来就地斩之。当然这是硬的一面。软的一面可以明日让他们松快一些,走走乡内街市,酉时前回营即可。另外,如果明日雨不大的话,某让亭长使人去打一些鲜鱼,晚食改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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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老者房门关闭的声音不过是个障眼法,老者确实是回屋内了,但仆者在老者的示意下却没有进屋,又悄悄地站到县尉窗侧听起了壁角,停了一会儿就再次悄悄摸回了自己的屋子。

“游市打鱼?”老者眉头皱了皱,“这是第二个和第三个机会,让老夫想想,怎么利用呢?”

过了一阵,老者的眉头舒展了一些,拿出一块帛绢和朱砂印盒。帛绢看上去很古老,是繁复的织锦花色,老者用笔蘸着朱砂写了几个字,然后又拿出一个石印,在帛绢上盖了个章,拔出腰间的短剑,将帛绢有印章和字的部分裁了下来。他把帛绢交给仆者,低声的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仆者点点头,拿起门边的蓑衣和斗笠,开门又出去了。

老者静静的呆坐了一会儿,脸上绽出一个神秘的微笑,自言自语的喃喃说道:“老夫就不信,这回点不起这把火来。如果此火一起,暴秦,等着老夫把你的巍峨殿堂彻底烧垮吧,不然老夫就更名改姓,再不叫范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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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二世元年七月十八日。

大殿外的石台上,胡亥半闭着眼睛,正在做安期生传授的拟禽养生术,安期生已经教了两式,其实都不长,但胡亥按老头的要求每一式都要做五遍,所以当身旁的姚贾把禀报的事情说完时,他还没做完。

“这么说,李左车已经在代郡扎下来了,其祖武安君旧部和旧识也联络的差不多了?”胡亥做完最后一遍,睁开眼睛站直了身躯,接过韩谈递来的麻帕擦了擦汗。

“嗨。赵武安君当年在代郡的打下的基础是很厚实的,虽然经过了这十多载,但还是留下了很多忠实的旧部下和友朋。李左车离开咸阳后直接就前往代郡,并把自己的几名侍卫派回赵地,想必是搬取家眷。从这个角度说,他显然已经有了比较大的把握,并把建议刑徒迁往何处的县乡等报了过来,还说明每一处地点适合多少刑徒屯田,显然对代郡和太原郡的地理情况非常熟悉。”

“太原郡也有故赵遗族?”胡亥用两手搓了搓脸,然后问道。

“晋阳在三家分晋时就是赵氏的根基,赵国以晋阳为国都有七十多载吧。”姚贾解释道。

胡亥其实知道这个史实,但当初他许喏把太原郡交给李左车时,可完全没有考虑到太原是赵国发祥地这件事儿,只是为了获取李左车北边防范胡人所需辎重粮秣的租赋收入。

所以,他不由得心中再次感叹,从前总以为自己在后世里可以读到的秦汉史籍都读过并熟记,对这个时代应该很了解不少了,可实际运用起来,单靠自己这点儿金手指仍然完全不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