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转,转眼就到了一九九一年六月。午餐时间,陈东莱正一边在机关食堂大快朵颐,一边听着公用电视机中传来的新闻播报声;一旁的王贯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屏幕。

“按这个架势,恐怕北面的老大哥撑不久了。”看着屏幕中在商店门前大排长龙、领取食物的居民,王贯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撑不到今年年底。东欧那边动作太快,对北面的国内局势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陈东莱夹起一块土豆,吞进嘴里。机关食堂已经在他的建议下,采取了窗口承包制的运营模式;每家窗口都由不同的商家运营,极大地提升了菜品的多样性。

王贯眉头紧锁,心神不属。“我只是担心一点。东莱,如果老大哥倒台,恐怕我们在经济上的开放会突然锁紧……”

“断不可能。”陈东莱果断回应了王贯的担忧,“开放是大势所趋,不会因为外部环境的影响而改变。”

他知道时局会朝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虽然会产生坎坷和波折,但是开放的潮流终究会如同曦江一般浩浩荡荡,奔腾入海。

“省里那些老顽固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王贯苦笑着指了指高处的电视机,“我昨天才在《石梁晚报》上看到,省人大那边有大领导撰文,含沙射影地抨击了省政府对平安汽车厂的处理举措。”

陈东莱知道王贯的担忧不是毫无来源。由于省长陈慎行在五月中旬采取强硬手段,直接清退了平安厂将近四千多名在岗员工,导致了江安省社会矛盾的快速激化,以至于汇川市几乎每天都有群体性事件发生。

要不是娄得道老成持重,果断强令省政府拨发专款,作为买断工龄的资金发放给下岗职工,恐怕汇川市的治安状况还会进一步恶化。

虽然下岗职工已经逐渐恢复了冷静,但是部分江安省的老干部心中并不平静。陈慎行的做法引起了他们的强烈反弹,几乎每天都有举报信寄到京师。

“《石梁晚报》么?这说明事情还在掌控之中。”陈东莱笑了笑,“如果时局真的出现了失控的倾向,那么这篇文章多半能在《江安日报》上见稿;要是这样的话,恐怕慎行省长没几个月就要被调走了。”

陈东莱对娄得道的掌舵能力很有信心。这位老爷子历任平陵省委副书记、农业部长、省长,是一位从最基层爬起来的能人干吏;在他重生之前的时间线,娄得道甚至在暮年更进一步,直接当上了分管农业的最高行政机关副职。这说明中央对他的治理成果是颇为认可的。

“且不说省里。县里今天也有大动作。”王贯侧过头,对看着陈东莱的双眼。“今天下午政协过会,讨论接受滕破虏的辞呈;如果顺利的话,罗岐远这周就能上任。”

“最好是能尽快拿下他的政法委书记一职。如果他还一直把这个职务兼着的话,很多事情我们都不好开展。”陈东莱沉声道。

张斌已经在五月份就任县公安局副局长,并且分管了最要害的刑侦和经侦,俨然一副大权在握的样子;但实际情况远非他和陈东莱二人设想的那样轻松。

可以说,整个县公安局,上上下下都存留着滕破虏、罗岐远和翟正永三位局长的影子。这三人把持县公安局长达近二十年,门生旧部数不胜数。张斌甫一上任,马上就面临着被架空的局面。

他已经多次向薛楼和陈东莱请求,把自己在南桥派出所的几个老部下调进所里;但陈东莱只能表示爱莫能助。政法系统内部的调动需要经过一把手的签批,显然依旧留任在政法委书记位置上的罗岐远,是一个绕不过去的槛。

“我已经向地委那边打听过了。据说滕主席对这件事情很重视,接连催促了几次,要求尽快与罗岐远进行交接;地委组织部那边他也打电话催过,说是要尽快调整政法委书记和组织部长的人选。”

王贯一边说着,一边把盘子里的残羹冷炙收拾清楚,叠好餐具,站起身来;陈东莱擦了额头上的汗水,随之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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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委办公楼,三楼办公室内;岳望北亲自起身,为坐在沙发上的滕破虏斟上了一杯茶水。

“太客气了,望北同志。”两鬓斑白的老人露出了笑容,连带着脸上的皱纹也抖动了起来。“不得不说,把永安县托付给你,是地委和行署做出的明智抉择。”

“过奖了。说实话,要不是您大公无私,始终把集体的利益放在首位,我们永安县人事结构的调整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地开展。”

岳望北皮笑肉不笑,恭维起这位行将退休的老人。“胜日同志视野开阔、能够团结身边的大多数党员群众;同时在永安县工作时间长,对县管干部的基本情况有着清晰了解。我们县委常委一致认为,滕胜日同志是接任县委组织部长的优秀人选。”

“胜日是个好同志。”滕破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我和他出身同族,说起来还算得上远亲;当年他还在梅山镇当镇长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了。是个很有能力的小伙子。”

这老东西还不愿意承认?真当永安县的群众都是聋子瞎子是吧?

岳望北忍不住在心中吐槽。这对“父子”的关系究竟有多少猫腻,正宗老永安人或多或少都清楚;但是只要他们二人不亲自承认,县委就拿他们毫无办法——地委组织部都没什么意见,凭什么你岳望北就要跳出来问东问西?

“地委那边已经回话了,离任审计会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岳望北的声音沉稳有力,他站起身来,向着身前的老人伸出手,“您大公无私,三十多年来为永安县做出了许多贡献,我们都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