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下了早朝,姜云音和傅明洲一起去送慕容宏离开。
如同从阳城把慕容宏带来大梁一样,还是由叶隐领了一支武艺高强的小队伍,坐着那辆抵达大梁的低调马车,前往晋国。
他们都不是话多的人,这些日子商议交谈得亦很频繁,加上昨夜突生的变故,大家都有些心照不宣地沉默。
慕容晴话亦不多,但她没摆出心事重重的样子,而是眉眼弯弯的和慕容宏送别。
拉着王静姝的手,仿佛真的是要留在大梁玩乐一番的轻快模样。
慕容宏面色紧绷地望着姜云音,意味深长道:“孤会尽快来接她们,还请新帝多多关照。”
姜云音会意颔首,“应当的,太子放心。”
没有过多的寒暄交代,慕容宏眼神坚毅,如慷慨赴死的勇士,眼里都是对皇位对权势的渴望与势在必得,他抬步上了马车。
只有足够强大,只有坐上那人上人的位置上,他才能护住他想护住的一切。
才不会任由他人拿捏。
“驾——”
马车驶离,慕容晴没忍住稍稍红了眼,她深呼吸,将翻涌的泪意压下去,侧头对上姜云音关心担忧的目光,她吸了吸鼻子,主动开口道:“我没有生你气,但我需要时间自己消化冷静下。”
姜云音表示理解的点头:“好。”
慕容晴抬步离开,姜云音示意宫女跟上,王静姝这才收回落在一旁傅明洲身上良久的目光,一番纠结后还是先跟上了慕容晴的步子。
傅明洲面色并不太好,意有所指的开了口,道:“陛下留下晋国公主即可,没必要把信使也留下。”
原本他从未留心注意过王静姝一眼,自从姜云音旁敲侧击帮王静姝询问他是否婚配,他便觉得她的目光过于赤裸直接,惹他心烦。
姜云音知晓他在意的点,淡声道:“王小姐不是我留下的。”
傅明洲抬眼看她,无声询问。
姜云音缓声故意道:“王小姐是为了王爷留下的。”
傅明洲呼吸一滞,面色黑了几许,沉默侧身,抬步离开。
姜云音有几分讶然,傅明洲并非永远温润如玉,情绪稳定不发火,但基本只会在家国大事上发怒,从不会在意这样的打趣和玩笑。
她好奇多过在意的跟上,稍稍凑近些,探寻问道:“王爷生气了?”
傅明洲垂眼扫了她一眼,脚步不停,平静无波地回:“怎会?”
姜云音扫过他平静的面色,觉得自己的询问很是多余,与之并排而行,跳过这乏味无聊的话题,又问道:“王爷这是要去哪?天泽殿?”
她在问他的目的地,也是在问他的计划安排,若无要事她想回一趟玉华宫。
虽说答应了慕容晴不去打扰她,让她冷静处理自己的情绪,但她想去问问王静姝,昨夜是如何劝说慕容晴的。
傅明洲摇头,却没给她分别离开的机会,接着道:“有个地方陛下当没去过,陛下随臣来。”
姜云音想说这偌大的大梁皇宫她没去过的地方很多,但话到嗓子眼还是咽了下去。
似傅明洲这般忙碌,如停不下的陀螺,一直为了朝政而奋力旋转的人,想必不会无事带她瞎逛。
且等等看他要带她去哪里,要同她说什么。
傅明洲带姜云音去了宫墙二楼。
登高望远,一面可见皇宫内的景致尽收眼底,依稀可见井然有序行走的宫人,一面正朝大门出口,可瞥见城区的繁华。
姜云音很快寻到了跟着宫女往玉华宫走的慕容晴,她步子迈得急切,似在宣泄着某些情绪。
她不在自己面前,自己脑海里却能完整的勾勒出她此刻的神态表情。
一定是红着眼睛,不停吸鼻子,想把眼泪给压回去。
慕容晴并不是爱哭的小女孩。
傅明洲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无意瞟见王静姝,他不耐蹙眉,只一眼便挪开,随即打量了下姜云音的侧脸,寻找着各种负面情绪的蛛丝马迹。
他开口道:“站得高,方能脱身于混乱的局势里,把一切看得分明。”
姜云音侧头,对上他如墨的眼。
傅明洲轻声道:“陛下,不必困在当下的忧思里。”
姜云音恍然。
……他在安慰她。
冬月的风凛冽,吹拂过姜云音鬓角的青丝,她的心情变得有几分微妙。
从昨夜直到此刻,大家都在安慰慕容晴,哪怕连她自己,都在担忧慕容晴的心情。
唯有傅明洲看到了她的心情,在意她的心情,并出声安慰。
姜云音心道傅明洲不愧是心细如尘,却又一时间不适应他委婉的关怀,于是她转身走至墙边,面朝宫外城内的方向而站,俯视着城内的街景,没有接他的话。
巧合的是,她刚面朝宫内时,将慕容晴疾步往玉华宫走的样子收入眼底,这一转身,叶隐领着慕容宏的车队走出宫门的样子跃入她眼帘。
她目光落在叶隐身上,随口感慨道:“叶隐挺忙。”
从带他们来到大梁便马不停蹄地去处理收服统一江湖门派的事,刚回大梁一日,今日便又随慕容宏出发晋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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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一刻不停歇。
傅明洲轻“嗯”了声,顺着这个话题问道:“你不问问为何只有叶隐领着一小支队伍护送慕容宏回晋国?”
姜云音略显不满地朝他掀了掀眼皮,难得的带了些情绪,没好气道:“在王爷眼里,我竟如此蠢笨和没记性吗?”
傅明洲勾了勾唇角,眉目间竟隐有笑意,好脾气地温声回道:“只做闲聊,陛下莫要多想。”
这的的确确是闲聊,甚至称得上没话找话了。
因为光是大梁要如何助慕容宏回到晋国,再同晋国的王皇后即世家派出的人马会合,他们早就同慕容宏商量出了无数的方式方法。
派叶隐领一支武艺高强的人随行,而不是派出精锐的将士,是为了掩人耳目,不打草惊蛇,引起宸帝的注意。
他们是打算伪装成江湖人士,一路抵达晋国青城。
以傅明洲对晋国的部署,无论哪一环、哪个地点出了变故和意外,他都早有备选的法子。
思及此,姜云音感慨出声:“王爷倒真是一直站得高,将局势看得分明。”
墙边的风更大,扬起傅明洲的狐裘领子,寒意萧瑟,他忍不住掩唇轻咳。
他身子骨实在单薄,总让姜云音有种再多站一会,这风会将他吹下宫墙的感觉。
待傅明洲缓和了咳嗽,姜云音出声道:“天冷风大,回吧,王爷。”
慕容宏出发后,各方势力都在蓄势待发,时刻关注着局势的每一丝变化。
姜云音和傅明洲更忙了,要跟进慕容宏的种种进展和变化,要和边关的左缜随时联系,更不能耽搁了大梁朝政。
好在姜云音和傅明洲在“星辰落月丸”这件事后,对彼此都拿出了十成十的信任,两人配合日渐默契,处理起事情来得心应手、事半功倍。
时间一晃而过,眨眼便是二十天。
慕容宏临近青城附近,一切进展顺利。
一有慕容宏的消息,姜云音都会及时告知慕容晴,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已经缓和了。
礼部正在赶制姜云音登基大典的龙袍,临近慕容晴生辰,姜云音唤来宫中御用的裁缝,找来上好的锦缎,想为慕容晴缝制新衣,为她庆贺生辰。
可慕容晴别过头,闷声拒绝了:“我不要新衣服。”
越是临近生辰,她越发闷闷不乐。
姜云音也不勉强,屏退了裁缝,温声道:“及笄生辰不能含糊的过,在我能力范围内,你有什么生辰愿望,我都会答应你。”
“我……”慕容晴张了张唇,最终还是别过头,丧气道:“算了。”
她和姜云音虽然是“和好”了,但一触及晋国相关,心中难免有隔阂嫌隙。
一提及及笄生辰,她免不了会想到自己的母后和皇兄。
她曾对自己的及笄生辰有诸多期盼设想,却没曾想,最后会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连同母后、皇兄见面都成了奢望。
姜云音知道慕容晴心中所想,但她应承不了她,便不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