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慢慢抬起头来,神思恍惚间,仿佛两道冰冷的目光直穿他的心脏,惊得他浑身上下打了个寒战,吓得他忙趴在地上。
"知道我为什么选孙传庭、卢象昇给你当师傅吗?"
朱由检大气不敢出。
"问你话呢,哑巴啦!"
朱由检觉得胆儿都破了,怯生生回道:"儿臣不知……"
"记住我说的话,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我管不了你一辈子,因此选了孙传庭、卢象昇管你。他们都是忠贞不二之士,你尽可以放心大胆地任用他们,不可生出轻慢之心,更加不可生出猜忌之心。如果你发了疯杀了孙传庭、卢象昇,到了阴曹地府里我也是不会放过你的。只要有他们二人在,大明亡不了,朱家亡不了,你也亡不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
"大声点!"
"记住了!"
八月初一,礼部派出两乘十六抬大轿,将孙传庭、卢象昇抬到学宫,孙传庭居左,卢象昇居右,在师位上正坐。
张惟贤、朱纯臣在左下首侧坐,孙承宗、袁可立、文震孟在右下手侧坐。
朱由检在完成了一系列繁琐至极的礼节之后,终于在四名礼官的簇拥下进入学宫,在三次跪拜之后,向孙传庭、卢象昇递交拜师帖。
孙传庭、卢象昇收到各自的拜师帖之后,各自签上了自己的姓名,然后张惟贤、朱纯臣、孙承宗、袁可立、文震孟作为见证人,也郑重其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朱由检分别向孙传庭、卢象昇敬酒,献文房四宝,然后再行跪拜之礼。
这一次,孙传庭、卢象昇亦还以跪拜之礼。
朱由检行跪拜之礼是感激师傅教导之恩;师父还以跪拜之礼是感激学问得以传承之谊。
朱由检退出,拜师之礼方告完毕。
然后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代替皇帝向师傅送来束帛五匹,束酒二斗,束修一案。
然后是谢师宴。
这一天可能是孙传庭、卢象昇一辈子最高光的一天了,勋臣、辅臣下首作陪,未来的皇太子一次次向他们行跪拜之礼,皇帝亲自赐宴,亲自斟酒。
小主,
卢象昇虽然当上了朱由检的师傅,常洛却并没有将他留在京师。
半个月后,常洛命朱由检随卢象昇一同前往济南。
临行的时候,常洛对朱由检说道:"真正的学问,并不在书斋里,你到了济南之后,忘掉你天潢贵胄的尊贵身份,多到民间走一走,好好了解升斗小民的真实生活。千万不要整天泡在书斋里,多多了解政务运作,刑狱审理,田亩丈量,傜役征发,赋税征收……"
朱由检轻车简从随着卢象昇一路来到济南。
卢象昇带着朱由检微服私访了当地受灾的百姓,到处是衣衫褴褛的老人,面黄肌瘦的孩子。
随后他们又去了运河堵塞地段,看到数以万计的挑夫从船上卸下粮食,然后后肩挑背驮转运数十里。
朱由检给常洛写信,说:
"儿臣到了济南,跟着卢师傅去了很多地方,方知老百姓的生计何其艰难,终年辛苦劳作也不能养活妻儿老小,遇有水旱灾害,背井离乡者有之,卖儿卖女者有之,妻离子散者有之。儿臣更知道了,解运到京师的每一斗米,每一升盐,每一文钱,每一尺布都来之不易,今后再不敢奢靡浪费了。"
卢象昇每日都会安排学习不同事务,或刑狱审理,或田亩丈量,或赋税核算,或账目清查,或水利规划。
朱由检在济南待了短短的三四个月,却比过去十年学到的东西还要多。
泰昌四年十月,朱由检奉命回京,卢象昇一直将他送出山东。
临别之际,朱由检恋恋不舍地拉住卢象昇的手,说道:"做个师傅这样的为民请命好官更不容易。任用一个好官就是造福一方百姓,任用一个坏官就是祸害一方百姓,焉敢不用心!"
卢象昇闻听此言,心中无比欣慰。
朱由检回京后,常洛命他帮忙看奏折。
他惊讶地发现,朱由检比从前接地气多了,不再是那个站在空中楼阁里的城中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