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可以一个人在检修部队工作了!’
即便那是一个谎言,迫切渴望知道真相的少年也鲁莽地将它当做了自己的筹码,只是母亲早已看穿了一切。
‘工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底去了哪里。只是蕾弥尔说八岁就去运输队太危险,书本对自学也很有帮助。并且……在那里可以避免你和守卫接触,我才默许了她的建议。’
‘……………’
‘睡吧。’
‘可是……’
‘睡吧。’
‘…………’
少年琐碎的压抑,终于在这一句看似安抚的命令中轰然坍塌。
‘妈。’
‘怎么了?’
‘我听别人说,如果爸爸还活着,一定不会让我们留在这种地方。也不会让你被别人说是巫婆,说你……’
后半句随着脑海中浮现的那日守卫戏谑的表情戛然而止。
‘你听到过那些话吗?’
‘听到了又能如何,我很忙,没有兴趣理会那些谣言。’
‘但那些话……你听到了,不会难过吗?’
‘难过有什么用?难过就能改变现状?’
‘没有用与没有是两码事。’
‘………有,又能怎么样,想活下去,就不能带着这些情绪。你父亲已经不在了……我无法再为他做些什么,甚至连难过的权利也没有。’
看着少年坚定的表情,母亲第一次耐下心来解释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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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列斯号连同背后的沙褶帝国,一直处于混乱中,为了在地狱中生存下去,我们每个人都用尽了自己能用的方法。有的人在用暴力,有的人在用计谋,有的人……只能依附他人。无论他们选择了哪条路,都有崩塌的可能,都要承受崩塌后的代价。’
母亲摩挲着面具边缘,指尖有些颤抖。
‘蕾弥尔希望打破这种局面,而那时,你父亲身为上层车厢的贵族,正是腐烂的根源之一。我也曾劝他做出改变,但他却在计划刚开始没多久就死了,杀了他的人不是蕾切尔,凶手只是借了她制造的混乱。’
‘…………’
‘像你父亲那样,或者比他更甚的人,在上层车厢还有很多。他没能证明自己的改变就死去了,我就算难过,下层车厢里也没有人会纵容我的情绪。我能理解他们对我的态度,因为在大家看来,我是个贵族的“帮凶”。’
‘……妈。’
‘你恨我吗?[——]。如果你出生在其他家庭,就算还在下层车厢,感受到的恶意也一定会比现在少很多。’
‘……我们,不能离开这里,对吗?’
‘外面只有更残酷的世界,斯科瑞病毒剥夺了人类生存的土地,只有过滤塔附近是安全的。因为我在这里还有工作,所以你可以留在这里,要是哪天我不在了,你又没本事养活自己,就只能离开,变成无家可归的拾荒者。到了那天……你不仅找不到食物,没有住处,还随时都有可能被感染。每当你想休息,四处游荡的感染体,劫匪也会找上你。’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相信蕾弥尔吧,她正在策划打破上层贵族的压迫。’
‘她想成为大家的领袖?就像书里的英雄一样?’
‘……是啊……’
母亲的叹息中隐藏着许多未言之语。
‘妈妈也在帮她?’
‘嗯,我在帮她……虽然我不赞成她的手段,却也没什么质疑她的资格。光是收买人心这一件事,我就做不到。’
她再次摸了摸自己的面具,确认它还稳稳地贴在脸上。
‘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最大的梦想是成为旅行商人,为别人带去他们缺少的东西。只是……到了最后,我发现……能卖给别人的,只剩下自己的未来。’
‘未来……?’
母亲点了点头,将那些岁月沉淀下来的故事埋在这张面具之下,不肯透露出任何具体的情节。
‘为什么要卖出自己的未来?’
‘为了买下我不该拥有的东西。作为束手无策的普通人,想要成为英雄,往往会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甚至连累周围的人。’
这句话如同一把锐利的刀刃刺入了他的心。
‘……妈……’
‘[——],这些天我也想通了,你不是说什么天才,让你去自学一门技术还是太难了,你需要一位老师。等你十二岁生日过完之后,蕾弥尔就会带你去他的运输队。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该学着活下去了,现在不早了,睡吧。’
‘……不,你刚才到底在说什么?卖出了未来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吗?’
‘睡吧。’
她不再回答,只是拉过地铺上破旧的毯子盖在少年身上。
‘不行,你还没告诉我……’
‘睡吧……’
她压低了声音,语气已充满了警告式的严厉。
‘你呢?今天要留在这里?’
母亲透过那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面具,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后又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