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越是向往什么,越是要主张什么。”任君仙微微抬起眼帘,平静地说道:“你嘴上喊什么大家都别做人了,心底里却是在希望大家都好好做人,所以你演不了颓废也演不了洒脱的,云东,你是个好人。”
“在这个瞬间被你发好人卡,是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李云东忍不住嘴角一抽,遂又啧啧舌,说道:“我肯定是不想当好人的。现在这个年代,当好人未必有好报的,一颗良心凉了几次也就凉透了,不如当坏人——嗯,当坏人也要吃牢饭的,还是老样子,当个自私自利的人吧。别去管什么别人的幸福与不幸,每一步都为自己走,这样就算吃不到好果子,也不至于吃到坏果子。”
“人心的割裂是这个时代的大趋势啊,你非要站在两个板块撕裂的正中心,左脚踩一边,右脚踩另一边,想靠蛮力拉住板块不让它们分裂,那肯定是不自量力的。”李云东摇摇头,说道:“到时候,你要么整个人像被奇侠撕开的鬼子一样分成两半,要么就直接掉进裂开的万丈深渊里头,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人心也好,社会也罢,该割裂的时候就任它割裂吧,让子弹再飞一会儿,反正割裂到了最后又会融合起来的。等到大家都放弃做人了,哎,这时候想认真做人的苗头就会冒出来了。无数事实已经证明,历史就是这样反反复复的。”
“但震荡和掉头的时候,最容易受苦的就是普通人,宏观的豁达解决不了你微观的烦恼。”任君仙淡然地指出关键所在,而李云东不禁笑了笑,说道:“你看,我作为一个普通人,我没有解决方案,一没有资本,二没有权力,三没有才能,考虑到先天性疾病的问题,我的基础面板甚至比普通人还低一些,我是不是只能存天理,灭人欲——或者说躺平、摆烂,用近似于消灭自己的方式来表达抗议?我相信这也是大多数平凡的年轻人只能选择的道路,毕竟你要寻求改变,去对抗割裂的话,那你只能去向上管理,去找那些有钱的、有权的、有能的人算账,可向上管理显然是个伪命题。”
“老板愿意听你员工的安排,那是不跟你计较,真以为你能管理老板吗?你向上管理做得好另说,但你要是没做好呢?谁来承担这个责任?难道是老板来抗吗?肯定是你吧,但你有这个抗风险能力吗?你是公司里头必不可少的成员还是什么股东吗?裁了你就伤了大动脉吗?所以吧,现实生活里一般人只有被管理的份,觉得能向上管理的都是不自量力,你只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学会小人不记大人过。”李云东耸耸肩,轻叹道:“有时候,也真的觉得这个世界挺荒唐的,不如像原始世界那样,靠单纯的暴力来解决问题,谁拳头大听谁的。”
“现代社会本质上也是谁拳头大听谁的,只不过拳头的种类比较多元化罢了。”任君仙斜眼瞥了瞥李云东。
“这我当然知道,但社会结构越是复杂,跨越阶层的难度就越是困难,平等就越是变得相对化。我跟原始人比力气,输了,我能认,我靠锻炼指不定还能掰回一城,但我和富二代比财富,输了,我不服气,凭什么我奋斗一辈子赚的钱,还不如人家随手投资的一套地产?高山仰止,让人产生的不是向往与憧憬,而是嫉妒与嫌恶的时候,割裂就自然而然产生了。”李云东遂又轻咳一声,说道:“总而言之,我想说的是,普通人是只能非暴力不合作的,真要有人做出改变的话,只能期待上层有所动作,只能期待像你这样的相对不普通的人来行动。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和一个富二代相比,谁更能改变这个社会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但,你们有这样的社会责任感吗?你们又有什么办法去改变割裂的局面吗?”
任君仙不禁陷入沉默,这个问题她当然是回答不了的,而李云东顿时耸耸肩,说道:“我用词可能比较尖锐,但真的不是在指责你,我指责的是那些享受到时代红利,却不反哺这个时代,只知道把捡来的财富和权力统统揣进口袋里的‘时代小偷’,他们只会比普通人更先明白自私自利的好处,只会觉得是普通人没把握好机遇,而普通人往往都是后知后觉,等到发现自己已经被时代远远抛在后头,才决定开始自私自利。或许,有人会说,那是那些人勇敢,敢于先行,可支撑他们完成挑战的不也是一个个普通人吗?把时代给你的,当作你自己博取的,这不叫傲慢叫什么。”
李云东深深地望着任君仙,总觉得自己与她之间是有层隔膜的,说道:“你们生来就拥有很多人没有的东西,也不需要了解这些东西从何而来,对你来说,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存在的,就像天生怪力的原始人一样,所以就算周围的人要你们背负更多的社会责任感,你们肯定也只会觉得莫名其妙。我能理解这种心态,正因为能理解,才不指望你们。”
任君仙本来眉头是微微蹙起的,此刻闻言,却缓缓舒展开来,她意味深长地望向李云东,说道:“其实,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方案,让你不需要只能非暴力不合作,而能采取用有效的方式去对抗社会的割裂,但这个方案只适用于你,其他人未必能复刻。”
“哦?说来听听?”李云东起了几分兴趣。
“很简单。”任君仙唇角微微勾起,说道:“只要你跟我结婚,掌握了我家的资源,那你大可以去为苦苦挣扎的年轻人发声,而不需要故作颓废和洒脱,真真正正地去干一些实事。只要你能固守本心,那么我相信,那些年轻人们都会支持你和我的婚姻的。”
“这不是背叛同志吗!?”李云东忍不住瞪大眼。
“错了。”任君仙摇摇头,笑容深邃,指正道:“这叫借花献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