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舍不下我的妻。
人死如灯灭,消亡天地间。我向来鄙弃神力之说,那夜却不住地对着上苍虔诚祈愿,只为求它赐我一个来世。
媛儿,我们会有来世吗。
媛儿,我只盼来世。
无边无尽的黑暗覆盖,万物归于混沌。
——
阳春三月,赵国邯郸境内,一支近万人的铁骑自西北官道上匆匆而来。道两旁的赵国百姓们见着这一幕,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窃窃私语。
“这不是秦国的军队吗,怎么到咱们赵国来了?近日也没听说要与秦开战啊,唉…这世道啊,真是乱得不可开交。”
“谁说不是呢,这些秦人太猖狂了,在咱们赵国的领土上如过无人之境,着急忙慌地不知又要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嘘!别胡说!那前面领头的可是秦国数一数二的掌权之臣,小心待会儿被他听见要了你小命儿…”
“啊!”那些口出不忿之言的百姓们,立马神色惊慌地捂住了嘴,生怕自己的妄言被那骑着高头大马飞奔的人听了去。
而那马上之人丝毫没有心情去理会那些交头接耳的百姓,他凝着神色策马扬鞭,被晨风吹鼓的大氅翻飞着,在空中划过锋利的弧度。
“嘶…”几个看清他面孔的赵国百姓,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位将军虽然气势凌厉狂傲,长的倒是一表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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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扬的尘沙卷起又落下,那支秦军队伍向着城外速速而过。
城北那片开阔平坦的草地上,早有一队送行的齐军严阵以待。一架高大华美的轿辇中,两个妙龄女子正神态各异。
婢子装束的小丫头眨着眼睛忐忑不安,手中的方巾已绞到了一处。而着了一身华服的俏丽姑娘,表面尚且还算镇定从容,可细看之下,她那双清亮的眸子中,正湿湿漉漉地沁了满眼的水雾。
一阵马蹄的踢踏与杂乱声自轿外传来,她强装的镇定破裂,顾不得什么繁文缛节,颤着手一把掀开了轿帘向外探去。
那搜寻的目光中既带着久别重逢的惊喜,又带着铺天盖地的委屈,柔软而又缱绻,好似千万载来亘古不变的溶溶月光。
无果,并未瞧见那梦中人。她哀怨地撇了撇嘴。
“请公主落辇叩首,辞别母国。”
史官几次引吭高呼,终于唤回了这位公主的神智,她搭着身旁小丫头的手,施施然下了马车。
年迈的史官拿起柳枝浸了清酒洒在公主身上,向着东齐的方位山呼:“拜!”
跟着随行的侍从们俯身叩首,哀怨过后,她唇边的笑意愈来愈盛。
“一抔故土赠公主,切莫忘母国。”
她从史官手中接过锦袋,转身直直向那上万秦军望去。
“奉我大秦王命,令穰侯魏冉护送齐国长宁公主入秦…”
一匹油亮强壮的黑马自队伍中间缓缓朝她走来,马上那人容颜未改,眉目辗转间,落了满身青竹的风华。
他翻身下马,从宣读的士兵手中接过布帛,笑意晏晏的眸中光亮万千,那朱砂般殷红的薄唇微勾,温柔开合:“公主为何这样盯着本侯,可是对本侯相送,有何异议?”
她笑出了泪,伸手握住他掌心的书帛:“并无异议,久侯君至。”
忽有和风吹拂而过,她半散的乌发随风起舞,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攀发而去。
“与君相同,矢志不移。”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