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延于是往座中退了退,可是四面皆敌,左右玻璃一面碎掉一面压满人脸,头顶的毛毡一凹,像锅盖塌下去,前座的司机大呼小叫,几欲落泪。
“少帅,这可如何是好!”
“废物,我养你有什么用!撞出去啊!沈要怎么撞的,你就怎么撞!”
“撞不出去了,人围得太满了——”
一时之间,许是太过慌乱之故,那司机竟不小心拨动了雨刷,顿时,满屏鸡蛋被摊成一面,梁延视无可视,便躲开几只伸进来拖他的手,再开一枪。
“凭什么是我不如意!凭什么是我事事都不如意!”
他大叫起来,两眼通红,根本顾不得那喷了他一脸的鲜血,更顾不得那脑后渐渐碎裂的另一面玻璃——反正左右都是死,他不想死,就得别人去死。
“他明明只是我父亲养的一条狗!他甚至也是害得萧子窈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之一!凭什么到头来他什么都有了!我却什么都没了!”
啪、嗒。
只此一瞬,最后的那扇车窗,终于碎掉了。
这一回,打碎玻璃的,不再是一把镰刀,而是一把锤子,打碎玻璃也打碎他的颅骨,他一下子歪过去,头与身体一起,瘫倒的样子与死狗无异。
怎么会呢。
梁延瞑瞑的睁着眼睛想到。
他发间有鲜血渐渐的流下来了,只管径直流到他睁着的眼睛里去,他没眨眼,就任那血泪往下淌,像一条小溪。
不是没读过什么俄国人达瓦里希列宁写的书。
说什么,工农人民的力量最大,要维持一个政权比夺取一个政权还要难——可是,他都已经做了多少年的梁大少爷,又从梁大少爷做到梁少帅,自始至终,也从来没有人能将他从上面拉下来。
所以,怎么可能,他有枪,他凭什么会死在没枪的人的手里。
“梁军下台!让梁军下台!”
“让所有军阀统统下台!”
“支持北上,支持抗战!”
人浪滔天。
梁延闭不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