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窈其实早早的就给安庆堂拨了电话。
那点钟自然是很早的,她看了报纸、心里惦记,肯定就不会拖延,却偏偏,意想不到的,电话是拨过去了,结果接线员却说,这条线是接不了的。
“怎么接不了,我应该没拨错号吧?”
是时,萧子窈只管拧着眉如此问道,“医馆、安庆堂,我就是拨的这条线呀,我以前也打过这个号码,不会有错。”
“号码确实是没出错的。”
接线员道,“但是,这条线刚刚好欠费了有一阵子了,那边不来缴费,我就没法替您接这条线。”
萧子窈听罢,于是指甲轻叩案几,发出哒哒哒的好几声,显然一副没了什么耐心的样子。
“安庆堂欠费多少钱?我替她缴了。”
“您好,夫人,这恐怕不合规矩……”
“你们有什么规矩?”
那人说道:“缴费要他们本人带着文书证件亲自到邮电局来才行,外人……除非例外,否则是不太行的。”
萧子窈嗤笑一声。
“那你看得到我这条线是登记的谁的名字吧?”
她笑问道。
那接线员便随她一笑。
“看得到,凤凰栖路沈公馆,沈要,沈军长。”
“从这条线里打出来的电话,都是军长和军长夫人打的电话。我现在找安庆堂有急事,倘若被人耽误了,那基本上是没人吃罪得起的。至于缴费之事,你只要将缴费单之后送到我府上来等我盖章就行了,别的不为难你。”
那人终于诺诺的应了一声。
“好的,那,这就给您转线……”
萧子窈轻描淡写的嗯了嗯。
那嘟嘟嘟的长声一直响了半天。
原来是电话那头好半天都没有人接,于是长声变短,又短又急促,嘟嘟嘟、嘟嘟嘟,一声紧似一声,无果,然后线被切出来,接线员一顿,便连忙同萧子窈解释道:“您好,夫人,这个是那边没人接电话,不是我没给您接过去。”
“我知道。”
萧子窈愈发的烦躁起来,“再拨——我等着。”
“是。”
这电话拨得实在曲折。
可更为曲折的,更应该是眼下安庆堂的处境。
萧子窈咬着唇,简直不可置信。
从小到大,她几乎从未缺过靠山、也很少缺过钱,幼时的她一向都是倚仗着萧大帅与萧子山的,毕竟,一个父亲、一个胞兄,两个世上最疼爱她的人,张口只会说:“我家子窈啊——以后呢,如果你遇上了什么不可避免的事情,就报爹爹跟你四哥的名字,记账也往帅府的账下记,爹爹还有四哥虽然保护不了你一辈子,却想永远都保护你。”
这太不吉利了。
萧子窈心想。
什么“永远”、什么“以后”、什么“一辈子”,这些话仿佛就跟诅咒一样,说得越多,缘分便越浅。
她从不敢想,有朝一日,萧子山竟会落得如此的境地。
一个揭不开锅的医馆,连电话费都缴不起,他还伤了腿,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残废。
好在,又是一阵长音响起,不多时,那电话终于有人接了起来。
“你好,安庆堂,请问是……”
她立刻认出来萧子山的声音,于是叫道:“四哥,是我!”
她连一点儿回神的余地都不给他留。
“四哥,我看到报纸了,你们是不是遇上麻烦了?你们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人去那边闹事,你等我跟你说完就打电话给沈要,让他派人去处置……对了,还有,还有钱呢,钱需要多少?我这边可以直接写空白支票给宋小姐!但是我目前出不了门,我马上让郝姨给你送过去,好不好?”
她一字不停。
萧子山于是轻轻一叹。
“我劝不动她,你等我喊伙计去将她叫过来,然后待会儿你亲自跟她说,她真的一点儿也不肯听我的。”
“好。”
对话到此为止。
萧子窈于是招招手,郝姨在旁见了,便迎上去问道:“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等一下要请你出门一趟,帮我送支票。”
“好说,这都是小事。”
谁知,她正还说着,萧子山却在电话的另一头冷不丁的哎了一声,道:“等一下,不太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