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岩一连走访了七八家，每家一个情况，家家沉浸在悲痛之中，让人倍感压抑。想王晓伟家属毕竟是少数，大部分情绪激动，哭天喊地，丧失理智用最难听的言语冲撞，还有的要动手。不管如何，他的态度始终诚恳，但凡有一句过激的话，很容易激化矛盾。

副区长刘强对乔岩的做法颇有微词，半路上借口有事，叫上赵东旺先行离开了。耿凯德从头陪到尾，并在街道办安排了简便午饭。

别人提拔上任是欢天喜地，而乔岩每迈上一个台阶伴随着都是大事件，似乎总在充当着灭火队员，各种考验和危机。对这点，他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识，没有陆茜强大的背景，也不会像赵广普那般会表演，就是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走过来。失去了这个优势，他一无所有。

吃过午饭，乔岩没有停歇，又把剩余几家挨个全部跑完，对每家的情况基本掌握。他们共同的心声，都想提高补偿标准。结束后，又去了趟殡仪馆，再赶回海丰集团召开碰头会，忙完已是晚上九点多。他没有回住所，住在海丰集团宿舍，还是一贯的作风，随时保持工作状态。

乔岩把十八个死者的有关情况全部整理出来，大脑快速运转思考着对策。按照以往的经验，这种事越快越好，拖得时间越长，对整个事件越不利。必须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事故已发生四五天，到现在才谈下两家，进度明显不行。陆茜希望一周内妥善解决，以他的见解三天时间都嫌长。

人的认知随着时间推移而扩散的，尤其对死者家属，开始处于悲痛之中，还顾不上考虑这些。缓过劲后，再加上外人蛊惑，胃口只会越来越大，除了钱外还会有各种无理要求。他们有的是时间耗，但谁能陪他们耗得起。

乔岩又反复思考了许久，把沈家河叫过来道：“通知刘副区长，赵东旺和耿凯德现在过来开会，把张立军也叫过来，还有海丰集团负责善后处置的副总。”

过了片刻，副区长刘强打来电话说区长赵广普安排了别的任务，暂时过不来，不管什么决定，他都无条件支持。很明显，这是在逃避。可能压根不想管这件出力不讨好的事，亦或打心眼里看不起乔岩，一个刚爬上来的小屁孩，又是平级，凭什么领导他。

乔岩已经做好了单打独斗准备，要是别人靠得住，陆茜也不会单独找他谈话。接下来的每个决定，对未来的仕途都会产生微妙变化，要想在三明区站稳脚跟，就得把这一仗打得漂漂亮亮的。

很快，耿凯德先行赶到，在处理这件事上，他表现得比别人积极。等其他人的时候，俩人闲聊起来。他笑着道：“乔书记，您这一来，把三明区的大小领导干部吓得可不轻啊，今天都是在打听您的，可以这么说，他们不一定关心书记区长，但一定会打听您。”

乔岩淡淡地道：“我有什么好打听的，估计觉得我年纪太轻，不足以胜任纪委书记。”

耿凯德连忙摆手道：“可不是，官场不分年龄大小，论职务高低。如果觉得您年龄小而轻视，那是政治上极大的不成熟。您是省委钦点派下来的，难道说省领导眼光很差劲，还是说组织选人用人出现了偏差？要知道，三明区正处于水深火热当中，这时候派下来的领导干部绝对是慎重选择的。要是没有能力和水平，也不可能随随便便选个人下来吧。”

“甭看您年轻，大名如雷贯耳，威震南江，别的不说，杨清泉的案子足以让您这辈子名声远扬。得知您到了三明区，大小领导干部个个惶恐不已，胆战心惊，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别人都说，您是带着任务下来的，这威力，不亚于海丰集团的爆炸案，人未见，名已扬，就像进入陌生领地的老虎，甭说见面了，嗅到气味都不寒而栗。”

已经好几个人说他是带着任务下来的，包括陆茜都这么问。可乔岩全然不知，到底是什么任务，吕泽鸿只字未提啊。看来是以讹传讹，流言四起，过度神化。先行树立起威信，让他们有敬畏之心，对他而言并不是坏事。

耿凯德用拍马屁的口吻试探，乔岩偏要给他留下悬念。轻声笑道：“过去的已是历史，再说了，杨清泉案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没有领导支持，不可能顺顺当当办下来。别人在问起来，让他们放宽心，我这人从来不主动出击，但要落到我手里，只能说他倒霉。”

耿凯德抓紧机会和乔岩搞好关系，连忙表态道：“是是是，乔书记，一贯以来，都是纪委书记包联永安里街道办，您肯定也是。我们党委书记邱明生在外看病，暂时由我主持工作，我坚定不移地服从您的指挥和调度，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

提及此人，乔岩还好奇党委书记为何一直不露面，而是主任冲在前。问道：“他什么病？”

耿凯德含含糊糊道：“具体啥病我也不太清楚，请了有半个多月吧，说是到京城看病。”

乔岩不再追问，这时，一个中年男子进来了。耿凯德赶忙起身介绍道：“乔书记，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海丰集团副董事长兼副总裁李鸣，李海丰主席的三公子，集团的六把手吧，分管财务和人事，此次善后赔偿都有他负责。李总，这位是新来的纪委乔书记。”

李鸣仔细打量一番，立马上前身体微躬，双手握着手道：“乔书记，真年轻啊，耿主任不介绍都不敢认，欢迎您到三明区工作。”

乔岩今天不知听了多少年轻二字，开始觉得是对他的赞扬，但听得多了，反而听出别的意思。现在甚至有些反感，与其从容握了握手道：“李总也很年轻，能担任集团高管，想必能力很出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