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姐儿眉头一拧,用眼神询问:“疼吗?”
杨烟笑着摇了摇头:“就一会会儿,忍过去就不疼了。”
“什么不疼了?”阿春耳朵尖得很,小脑袋立刻凑过来。
杨烟拧了拧她脸颊:“小孩儿可不兴问这个。”
语气又陡然一转,问:“还没跟你算账呢,你竟给小玉喂酒?是想要它做只醉猫么?当心喝醉了夜里挠破你的小脸!”
阿春吐了吐舌头:“姐姐来了就不敢了。”
杨烟这才松手从空中抓了几把,摊开手是油纸包的一小堆芝麻粽子糖:“给你们带了糖,这些天真的好想你们呐!”
小丫头们便七手八脚来拿糖。
甘姐儿只安静地瞧着乱作一团的她们,嘴角慢慢勾出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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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烟又去看毛驴如意,如意肚子微微鼓了起来,也不拴着了,脖上的大铃铛也取了下来。
但它只是很乖地在驴棚附近溜达,做足要当娘的样子。
见杨烟回来却立刻兴奋地张嘴吧嗒几下,流下几行热情的涎液。
然后走过来,蹭蹭她的身子。
杨烟拽了把鲜草喂给它,一边贴着它的头轻声汇报:“如意,咱们都叫他们吃了。”
曾经无数个孤独的日日夜夜,都是如意陪伴着她,听过她许多少女心事,也承担过她许多眼泪。
这回如意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贪婪地咀嚼,吃过了,还要。
“你嫌我想太多是吗?的确,多大点事哦,没有吃饭重要。”
杨烟自言自语着,又往毛驴嘴边送了一把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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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询问过甘姐儿她们,杨烟才知道自己竟又“死”了一回。
昭安帝是以杨氏女病逝的名义撤的婚旨,所以铺子门口才挂了白幡。
杨烟却想,那活下来的她,又是谁呢?
慕容嫣“死了”,死于那年的掩月庵血洗。
杨烟“死了”,死在吴王一箭之下。
杨嫣也“死了”,死在了帝王圣旨里。
所有身份都正大光明地死了,以后她该叫什么?难不成叫“小仙女”?
杨烟嫌弃地“啧啧”两声,捂了捂面颊,自己也怪不要脸的。
回到西厢房,百无聊赖地去翻自己存的几册《山海异闻录》,去年下半年又停了刊。
想来那时阿艮回来了,“碧落君”也就失了“碧落”,重新回到人间。
她触着纸上印刷墨迹,仿佛又跟碧落君周游了一圈沙漠雪山、大江大河,那些少女时做梦都想去的地方。
如今这梦想一直未变,但她要靠自己的头脑和双手双脚去抵达。
恍然想起还给自己起过两个“艺名”——幻戏师逍遥客和道长沉烟。
杨烟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她丢了所有名字后,岂不是反得了“逍遥”?
“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但“鲲鹏”到底也只是个代号,如列子御风而行,犹有凭借。而 “逍遥”是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再无所待。
庄子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她轻轻合上了书册。
既要修“无己无名”道,那还要那么确定的名字干嘛,都是代号罢了。
以后想做谁就做谁,不用跟任何人解释,也不必向任何人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