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如镜,那跳动的火焰倒映出人心的喜怒哀乐,亦是一种永恒的守望。秦苍六神无主地踉跄着脚步,身形不稳,艰难地扶上了桌沿。
无人知晓在珈兰离开后,楚恒同他说了什么,或许,只有门外的大寒知道。
珈兰同秦苍讲,那日在倒马关外,看到了一处十分古怪的痕迹。
此处深痕,同重弩的尖刃处恰恰契合。
年迈的老将军撑着桌,眼中骤然滚出大片大片的热泪来。他嗤笑了一声,看着手中楚恒交给他的信笺,容色欢欣,泪水凄凄。
这一封信,恰是林后所书,交予梁国主将的密函。一模一样的字迹,一封,到了梁国主将的手里;一封,在这里。
秦苍以为,是林后害死了自己的女儿,故而一直心有怨怼,势要将她拉下马来。他的儿子本是战死沙场的英魂,可若一切恰如珈兰所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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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小将军的死,绝非梁国人战时计策,而是处心积虑地配合了林后,要断绝他秦苍的血脉!此事本于林后无益,可当时恰逢长公主和亲鲁国的关头,长公主又一心一意等着秦小将军班师回朝,说什么也不肯平白嫁去鲁国。
直至那日,她闻听秦家小子死讯,朝着倒马关方向重重叩首,痛哭流涕。她在数千宫人的面前,以公主之躯,遥遥向少年郎尸骨无存之所长跪不起,直至悲伤昏厥。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如此,方成就鲁国、楚国这一桩和平姻缘。
这一切,是林后授意,便能做到的么?
秦苍不信。
一国边境之危,倒马关之存亡,绝不是一个后宫女子能干涉的决议。除非,这其中有楚王松口授意,林后才如此胆大妄为地里通外敌,乱他秦苍心神,后撤数座城池。
这也恰好说明了,林后杀害秦家长女时,楚王为何始终不置一词,甚至都未等到秦苍回京便匆匆将人葬了。林家手中有楚王的把柄,是一旦公之于众,便遗臭万年的要害,他又怎么舍得将林后架上刑场。
可怜他秦苍一生戎马,拜的,却是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君王。
秦苍双手颤抖,原平整暗黄的纸张渐渐被攥成一团,口中似在轻声念叨着什么。直至外头的虫豸噤了声,楚恒才听清,他口中那一句一句,皆是对自己已逝儿女的懊恼和歉意。
秦家将军好似一瞬苍老了数十岁,眼中的生机行将就木,逐渐肆虐疯狂。楚王永远不会为他的女儿昭雪,他的儿子再也逃不出倒马关,挣扎了这么久,还是让他们困在了囹圄之中。
老人强忍着喉头的哽咽,将那封信攥在手心,开了口。
“好孩子……”他断断续续地吸了口气,颤道,“外祖没什么好留给你的。这个,你好好收着。”
老人的手粗犷而温暖,每一根手指的内外都是陈年的茧皮,布满了褶皱。他松了甲胄,取下护身的甲片,从前襟内置的口袋中取出一枚黢黑的虎符。秦典墨小时,时常拿着这虎符装腔作势,秦苍便命人用木材雕了个一般模样的,由着秦典墨把玩。
数年过去,那木头符仿佛已经替代了真的这一个,秦苍便一直留了下来。
“这柄剑,老臣带不走,想求三公子,替我葬到将军府的祠堂去,和他的……姊妹在一起。”秦苍哽咽了一声,将那虎符径直按在楚恒面前,悲切道。
从这一刻起,除了秦典墨有权调动秦家军,他楚恒也有。
“这是死局。”楚恒眼眸轻抬,眼底是难以辨析的晦暗不明,“外祖也要去么。”
“林后想逼我在战局间亲自下场,全我满门忠烈。三公子,老臣早已逃不脱这死局,只是这一回……想顺从内心,去要回我儿子的死因,和,林氏的罪证。”
楚恒顿了顿。
秦苍一点点松开了那枚铜铸的虎符,掌心已被烙下了暗红的深痕,好似迎来了解脱般直起了腰,长出一口气。
“还请三公子,成全。”
外祖要他护好秦家军,护好秦氏的血脉,亦为了秦氏的声名慷慨奔走。楚恒缓缓抬手,修长的手指触及那还带着外祖余温的虎符,眼瞳一黯,满载虚无和落寞。
便是知道楚王的行径,秦苍也不会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