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有点烦躁。
“至于你,新来的人。收敛你打架的拳头,生命里如果处处是流血与斗殴,你的心灵永远无法平静,你将始终焦躁,就像现在一样。”可恨的女人指着他充血的眼睛,大胆地从另一个学徒那里找了油膏,沾在手上,之后就用有了油膏的手去抚摸他的脸。
她的手粗糙而有力量,这让罗根想到了琴·格蕾..当初,在自己..又是那个该死的男人,那个自报姓名的东洋人打断了他的遥想,对方以不客气的话语开口:“我看啊,他不应该留在这里,你看他身上的杀性..超度一百年,都得把净土宗的大师们个个融化了!”
虽然有些词汇他听不懂,日式英语一旦被刻意弹舌,那就是天书。但罗根很好地感觉到对方恶意,他其实内心很敏感,狼能轻易捕捉到有产的牧羊人的情绪,是生存教会了他这些。
从中他勉强知道这个女人的名字,这个叫海堂直也的男人有时候话很多,有时候却很沉默..他不合时宜地开口让罗根讨厌不已,可至少,这一次,他获知了这个哈萨克女人的名字:哈娜哈提,如果不看读法和音标,他几乎要以为这是个北非人,也许那个袖口上宋体汉字也是这个意思?不懂多国语言的罗根看不懂这些。
至于后面的内容,叛逆的老狼没有听,他讨厌被说教。
他走开的时候,留意到有人跟了上来。或许是意识到强制性的指令不会让他这个“新来的”应从,于是便换了柔和的方式。
跟上来的是那个尼泊尔女人,眉心上没有点吉祥痣,甚至她穿衣服也是偏中性化的因陀罗打扮,除了锻炼过的身材,几乎看不到她身上女性的柔美和男性阳刚的任何成分。
她的目光和仪容都属于神,她走过来的姿态让罗根感觉害怕,她蜻蜓点水一般,每一次抬脚的时候都踮起脚尖,却在落地的时候踩得严严实实。
她光着脚,不染尘埃。罗根恍然想起,当初他昏睡之前,所看到的也是这双脚中的一只,柔嫩白净,不像是满是风沙的地带该有的。罗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去过东方,他觉得这样的脚应该是拯救世人的神才有的。以前他信教..应该是模糊记忆里不曾回忆起的以前,现在当然不会再信了。
但他却必须要信任这双脚的主人,正是这位姑娘和那强健的哈萨克女人一起,将他捞回来的。
于是罗根试着有耐心有礼貌起来,他回过身,以尽可能柔和的嗓音说了一声谢谢,尽管他的声线依旧如蒙着一层砂纸,其中的字音却咬得挺准。
只要懂英语,异国人也能够听懂,他说了道谢的话,却没有得到回声。那个尼泊尔女人走近,几乎是以心灵导师的样子来到他身侧,甚至弯下腰,双眼平视着他。
“多留下一会吧,送别的时候,也由我指引你归乡的路。”
女人以安抚的态势说,这样的语气很像一位母亲,尽可能的不引起某个老男孩的逆反情绪,这样的女人啊..是高贵的雪莲还是牡丹呢?罗根觉得他离自己很近,而实际上,对方哪怕是手臂,离他也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练过瑜伽的资深修行女性希望能洗去这个男人身上的戾气,并由衷地希望这种想法不是她一个人的私心。这不是古时代人们驯养野狼成为家犬,而是像心灵拯救者那样,给另一个迷茫中的人施救..她是医生,也是开悟者,这种行为,拥有神一般面容的尼泊尔女人如今已经进行过无数次,她在心里,也是这般暗示自己。
孤狼终于点了点头,不论是这个女人身上的庄重圣洁,还是她那类只能在庙宇一类的宗教场所才能说出的独特声音,都使他不由自主地去信服,他也确实感觉自己很疲惫..虽然心里头想着琴·格蕾,想着曾经是战友的大家,却也能忍受这种天各一方的孤独。
无论结果是怎样,他好似都能接受,仿佛命里就带有这种孤独的因子,现在已经成了最显着的基因。
他接触了沙洲里的牡丹,却疑惑面前的姑娘到底应不应该是真人,这是他转过身很久以后才发觉的。按理说,这样混乱的地带,异乡人为什么要选择长久的留在这里,消耗完自己的青春与生命呢?他不能理解,狼都是趋利避害的,并认为不这样做的是傻瓜。
金刚狼和温和绝对不沾边,善良也是偶尔,在他情绪稍微舒缓的时候,会对他看不过去的暴力挥舞利爪。
下午临近黄昏的时候,他依旧为着问题纠结着。这时候,烦人的苍蝇就开始在耳边转悠,并且不知死活的撩拨他:“喂!你可不能被那个女人迷住,哈娜哈提是强力的腕,那莎拉瓦蒂就是柔性的纽带。在荒漠里开的道场,可不是强盗的换金所么?难道你以为天神就善良?”
没头没尾的话只能是那个言行都混沌的海堂直也说的话,罗根记下了这个东洋人的名字,并准备如果离开以后,这个男人还这么讨人厌,就给他来一爪子。
小主,
人类之间的憎恨有时候很莫名其妙,不一定非要说什么“三观不合”,有时候第一眼,就会莫名讨厌上某个人。
罗根是看什么都会带着强烈主观情绪的人,他听到莎拉瓦蒂这个根据天竺教派里智慧女神起的名字,也就记住了这个稍微有点黑肤的女人,记住这个有着女神一般威严的瑜伽学习者。
他绕开桩子一般杵在那里的海棠,却看到了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