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

“奉天使命。”

中书舍人宣行御制,并非只是宣读完毕即罢。宣读御制后,面授告身,然后取了承制之官员的表章,并监督官员履新,相关文告周知对应地方官员及黎庶,然后返京呈表复命方才是完成职责。

如今,乃是地方官僚拒命自专的局面,此事正是宣制天使职管之内。

于是,营丘通判得了令,乃出列与栾大判对面而立,一席话听得栾大判身形不禁颤抖起来。

“因前任知府因病出缺,府衙内本该左右通判循例轮流值守,其次推官、诸曹皆应到衙办事。某本在城外办案,然而有府衙书办告闻,因今日无官员在衙办事,通政司行文到此竟无人可签押用印,于是某只能返回府衙承接政府札子,内容即是告知新任丹南帅臣赴任之事,归档时间乃是巳时。因府衙一应官员皆不知去处,某则在此值守,午时中便有亭驿下吏入告,朝廷中书已经到了亭驿,某这才接得天使。既然承公身在太丘县,某乃引得天使一路而来,便在这太丘县学之内,承公领了御制及告身。说来惭愧,某竟不能寻得一二府衙官员,只能与霄都监权代应天府如仪听制,此时间乃是巳时末,有我二人签押填档为证!”

营丘通判忽然一把老泪纵横,悲愤难抑。

“某以为刑狱司与栾大判以及应天府诸同僚、丹南路官佐依次而来,乃是得了消息,来此迎奉上官。岂料尔等竟作此无法无天之事。尔等如此行径,让我丹南路文武日后以何面目面对朝廷、面对同侪、面对地方百姓?应天府这文府盛地、天道正脉的名声竟为尔等玷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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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大判浑身颤抖不是惊惧,而是愤恨。他已经是明白了这个局将他们已经彻底打入地狱,其余人或许还能挣扎,他这带头之人是绝无翻身可能。没想到,承某人是一步步的将丹南路文武官员、上下僚佐皆引入居中,从此后,丹南必然是以承守真马首是瞻了。

从一开始,他还以为此人只是个痴心公案的老实人,竟然能为了公事,在朝廷未下制书任命的情况下,只带着几个启封府的故吏暗访丹南。再听闻此人一行遭遇刺杀,虽然侥幸未死,却也被严密保护在太丘县城动弹不得。于是,栾大判才觉得这是绝好时机,只要操作得当,他能得公推理事,便会上奏朝廷,以此人非本路官员跨境行事,以至 轻身犯险,险酿大祸,弹劾他一个轻率冒进、惊扰地方的罪名即可将此人逐出丹南!

现在才知道从一开始这就是承守真的谋划,即便是遭遇刺伤这等意外之事,也为他利用。丹南路之所以不设监司,府尹不安其位,乃是他们这些官员以及属吏皆与应天府的仕宦望族纠缠紧密,彼此相互勾结,已然是架空了上官。朝廷多次更替大员,调动属官又能如何?栾大判数年前不过是丹南路选人出身,迁转多年不还是在本地当了高官?还不是他背靠了大树好乘凉么!

所以当大树们因为承守真即将赴任丹南而惶惶不安时,乃是他主动站出来,要向大树们展示自己的手段,如果他能将承守真拿下,他得到的不只是一片阴凉,而是真正成为新的参天大树!直到此刻,他才知道,他幕后的靠山为何如此恐惧承守真了。

承守真对于丹南政局其实早已洞若观火,之所以轻身而来就是让自己这类人敢兵行险招!毕竟东丹使团在丹南兴起的这片乌云,才是朝廷的腹心之患,因此承守真所有的行踪都围绕着使团展开。所有人以为他专心于此事上,因此才觉得有机可趁,可作黄雀在后,一击致命。其实是自投罗网!

一切都在于朝廷宣行御制的时间差上。按照常例,重要的官员任命从官家与宰相商定,东府呈递札子,然后是中书舍人制词,还须官家御画,舍人录黄、书行,中书副署、门下封驳司书读,再转尚书副署,其中任何一人封还则须重头再来。这些流程一般都在两旬甚至月余左右。

因此,即便大家都知道承守真将来丹南主政,但只要朝廷制书未下,他承守真就无权管涉丹南事务。

也正是基于这种判断,他们才敢行此险招,意图造成既定事实,从而继续保持垄断丹南的局面。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无论是背靠的大树,还是他所庇荫的茅草,还有重新振作的机会,而栾大判已经走入死局,并非是有性命之忧,而是从这一刻起,大肇政坛将不会再有他容身之地。

与他向来亲近者也会将他视若洪水猛兽,而有夙怨者绝不会浪费落井下石的机会,至于其他人也会将他视作破坏官场规矩,不安本分的毒虫,巴不得将自己钉在耻辱柱上,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