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

犯禁者四百六十余人。

现在一个个被拿铁链锁着脚和手,嘴巴拿布堵圈禁在一起,如同猪马牛羊的孽畜,不过他们上的可不是火刑架,而是活入葬坑。

老秦人揣着袖子站在坑上面。

这段时间来,咸阳城内可谓是发生生出八只眼睛,都看不够的热闹。

不过如今这个热闹不一样,是官府给的,不是那种畏畏缩缩,只敢偷偷摸摸,热闹到一半,就被官兵追剿还剩半个屁连崩都没法崩的热闹。

那个哪能热闹的起来?

老秦人围堵在一堆,吵吵嚷嚷,探探脚移着脖去探看底下的人。

被旁边的官吏拿出剑立马喝止,“干啥!干啥子!有种下去看!”

老秦人吓得不吭声了。

底下的是绝望,是无声的嘶吼,是被潮湿的土,和干燥的碎块,淌流的窒息任由浇灭,那无法奋起的力竭。

在极致的绝望中。

什么都忘了,只记得,唯有活,要活着。

他们再也不敢发出一句宣言,只能睁着眸子,流露出泪水,像是狗一样摇尾祈求。

宣读完始皇帝的诏书,李斯抬起老态的眼,再看看这一双双举起的手最终被泥土彻底淹没。

他道:“骂吧骂吧,在底下大声的骂吧,不过有句话,你们应该都知道,叫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逮捕这些反贼也简单。

刚好卡在焚书的关头更是简单,买通一个儒家威望老者放出消息说书被焚毁私下高价购买禁书,那些经不住诱惑的藏书者总有几个循着味过来。

就这么拔出萝卜带出泥。

那些蛛丝马迹就都避无可避显露出来。

李斯手下又掌握着当初灭六国的情报站,无数纵横交错的间谍,先捞出大半掐尖的用来交差也不是难事,剩下的复辟者该跑的跑该藏的藏,落在出城的关卡上总能逮捕到。

这些都不费吹灰之力。

难就难在。

如何揪出那些齐国,燕国,赵国,韩国,魏国,特别是楚国的核心势力。

当时灭楚大战,项燕那老贼留的后手,如鸟兽奔走藏匿的残余兵力啊,要的是断绝那些反贼复辟的根基啊。

这才是皇帝真正想让他李斯交上的回复。

手下人递来水壶,李斯拿起来下意识持住,喝水前会不动声色抬眼细看一下。

这才恍然发觉这是坐在回府的马车里,神色紧绷久了,难免时不时会造成眩晕感。

他拂起车帘,看到大街上的走夫贩卒,橘红的霞光,披得人面目都是光影婆娑。

李斯视线放远了,就开始变得模糊。

他老了。

老了,不中了。

这种恐慌的裂缝时常扎根在李斯,并心里不断扩大,不久前梁山时,皇帝对他仪仗说的话,更是迸然撕裂。

李斯浑身冰火相夹,好似有绳索紧箍着他的喉咙,摇着铃铛喝令马车:“停下,停下,来人!”

心腹进来瞧见他一脑门的虚汗,拿起帕子道:“丞相,放心,这出行马车依仗都是按照规制的,毫无逾矩更无僭越。”

李斯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闭上眼睛犹显气喘吁吁。

陛下当时怎么说的,如何说的,到底说了什么。

陛下在梁山宫说道:“丞相一来,梁山宫真是车马辐辏。”

那时李斯正被地方官吏们前扑后拥,是以他的马车如深陷泥地里,寸步都不能前行,甚至还有很多官吏都在排队恭维着等他发话。

回来后。

李斯的心腹原封不动告诉李斯此事,李斯想起当时自己撑着官威的轰轰做派,心里咯噔一下。

要想,他在皇帝面前可是顺从无比,从无二话。

在皇帝面前该是什么样子?

李斯并不知晓,只是如此了几十年,为了大秦,为了陛下的大业披肝沥胆了几十年。不过近些年来,陛下的性情更加的难以琢磨。

他说好,不一定是好。

说不好,不一定是不好。

他的气势依旧刺人,没人敢去靠近他,你得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走路,谨慎的呼吸,如何开口,说什么话,是头等大事,你得再再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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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求稳,李斯不得不去安插耳目。

李斯听完这句话时,还反复探问耳目,皇帝说这句话的表情,神态,语气是如何,又铺陈陛下当时的行程,油煎似的揣摩到天明。

怎么说的,究竟如何说的。

更坏的是。

心腹知晓了李斯的心思,没过几天就擅自做主将仪仗减损了一半。李斯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嬴政知晓,这慢慢地变成始皇帝和始丞相的第一次较量。

很显然。

李斯赢不了。

始皇帝血洗了一波幸梁宫的车队。

李斯额头上的汗又冒出来了,扣着马车车壁:“来人,来人。”

心腹进来道:“丞相。”

“进宫,我要将此事去亲禀陛下。”

*

夤夜。

寒鸦拣树,星子稀稀。

坑儒坑术就是个态度,土沟掩埋了给人也看到了,皇帝什么样的态度明摆着,看完热闹的黔首们回去的路上连气也不敢多呼一口,话那是不能说一句,生怕旁边人听到后捕风捉影给告发了。

夜色都没有掩护下来,人全部都匆匆离去。

鸟儿啄着树皮,凄清的月光洒落下来,密影里唯见到有个老驴子拖着个板车,蹬着麻秆腿儿,踩着高蹄儿哒哒哒,摇头晃脑得显得有些悠闲的意味。

稻草上的方小雪悠悠转醒。

她还保持着僵直的姿势,鼻腔的呼吸也舍不得,小猫儿似的嗅,有点还不适应新环境的意味。

“我,这是哪里....我是不是变成了鬼....”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