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这混沌乱世的,饥荒洪涝匪患蝗灾战争,哪个也没落下,人只要活着就是万万卡重重关,”他盘着腿悠哉悠哉,像蹲在自家屋檐下跟人唠家常一般,“我也只是那重重关里的小小一道坎,碰上我也算时运不济,仅此而已。可没见有人统计到底有多少个人死在灾难里头,因为那些数字啊,都不重要。”
杨宝城对人命的轻贱和傲慢明显惹怒了年轻人,即便他知自己不能轻易喜形于色,此刻也抑制不住拳头的紧攥,紧到关节响动。
矛盾的是他竟然理解了杨宝城的话。他从话里头听出了杨宝城这个人内心中纯粹的恶,恐怕于他而言,芸芸众生与那一头头拉进屠宰场的牲口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命,死了就是死了。毕竟也没有人在吃下每一口猪肉的时候深究每一头猪的死亡。
年轻人觉得自己跟杨宝城中间有一面镜子,而杨宝城是镜子里最单纯的又相反的影。
他能看透对方,对方也能看透他。
杨宝城又咧嘴嘿嘿笑了。“早见你那面,就感觉我们是一路人,”见年轻人面上愠色有增无减,他说,“诶,你先别急着生气,听我把话说完。”
“好不容易又碰上个能说通话的,就让我多说两句。”
“我看你既然能说出我杀茅大昌是故意引你们来抓我,那就证明你还真的站在我的角度去思考了,这不正说明了我们是一路人吗?放与那些黑狗皮身上,他们可绝不会往这个角度想。不是我看不起他们,要是不露出些破绽来,恐怕他们一辈子也抓不住我的把柄。”
杨宝城嘿嘿笑着,表情十分爽朗,笑声却令人觉得刺耳发冷。
“你故意入套认罪,却不肯说出那些受害人的下落,是为何?”年轻人问道。
“我说这问题问得是不是有些多余了?”杨宝城撇着眼看过来,心想到底还是回到了正题上,便似笑非笑回说,“‘王公子’觉得我守着个屠宰场,是为何啊?”
年轻男子的心沉了一沉。这个答案虽在他预料之内,但听了也难免心寒。
倘若杨宝城说的是实话,那尸骨必然无处可寻。刘省三带人将屠宰场掘地三尺搜查,也没找到一件证据,没有作案的工具,没有现场痕迹,没有任何遗体,甚至连与杨宝城共事的同僚也均是一脸惊恐不信事实只道“他是个老实人”。
即便杨宝城签字画押,也只是一纸供词。这是判不了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