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唱哪出?《大闹天宫》?”
芦苇嘻嘻地笑,收拾鞋子的动作倒是麻利。晁荃如也拾回了自己早已变成土色的皮鞋,哪里还有“高级”的样子,顺手还帮张八两拎了手里的重物。
他提起来看了一眼。“熟肉?你可得放好,这顿你是吃不上了。”
“干嘛?”张八两心里警铃大作,他就觉得晁荃如是个冤家,专门来催他上辈子欠下的人情债,“你又有什么事儿?我不是给你画像了吗?”他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什么旁的事情了。
“不是昨天的案子,是有旁的事要找你。”
晁荃如把东西撂屋里,边说边从水缸打水冲脚,门儿清,全然没把自己当外人。
“诶,说起昨天的案子,”他想起什么,朝屋里头努努嘴,问,“你怎么还扎了个‘无名男尸’?刚一推门吓我一跳,以为你把遗体偷来了呢。”
张八两眼睛转转,嘟嘟囔囔地说:“没什么,我就是看他死得可怜,想给他扎点儿东西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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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荃如虽然不了解那些民间风俗,但他也是见过白事,吃过白席的,还没遇到过烧冥财扎个和死者一模一样的纸人的,不免有些疑惑。
“还有这么烧的?”他喃喃自语,到底是自己这方面的见识浅薄了。
“你到底为啥事儿来?”张八两见他不紧不慢地擦完脚套上袜子穿上鞋又整理裤腿,不耐烦地催问。
“哦,你得跟我走一趟。”晁荃如想起正事,整理妥当后,从兜里掏出怀表瞅了一眼时间,“耽误不了你太久,我们去一趟牛家,我开车来的,一会儿再把你送回来。”
耽误不了太久?你这不就耽误我吃肉喝酒了吗?张八两撇着嘴,老大不高兴。
晁荃如当然知他心中不满,必定要安抚一番。“正巧之前被正事耽误,我还欠你一回庆功宴,今天事儿办完,我做东,你随便点。”
“说得阔气,本就是你欠我的,还演上了。”张八两嘴上挤兑,但眉眼确实舒展了些,“老规矩,两块大洋。”两根手指一竖,怎么也得补上他这顿酒肉的损失。
这狮子大开口倒成了习惯了。
可晁荃如却高兴。“说定了,走。芦苇,你继续看家,下次再来陪你玩。”
娃娃扶着门框,只往外探半张脸,也能看清他嫌弃怨怼的模样。
“等你们走了我就把肉全吃了。”
张八两把食物拾掇好,指着芦苇的鼻尖,说:“我回来查,上面刮个牙印子我都揍你屁股。”
晁荃如笑着承诺。“我给你买三阳泰的点心,让八两用漆花提盒给你带回来。”
“当真?”芦苇眼睛瞪得圆圆的,转头嘱咐张八两,“那我不吃你的,你也别馋我的,拉勾。”
两人随后在小童希冀的目光中出发了。
走到村口坐车,一群孩子围着高级轿车叽叽喳喳,一见张八两来了就作鸟兽散,跑得个顶个快,嘴里还要吆喝些难听的。这场面张八两习以为常,全然不放在眼中,倒是晁荃如听着生气,觉得是家里大人没有管教好,还要让张八两反去宽慰他。
两人坐上车,就很快了。一路畅通无阻,遇到关卡盘查时,当值的远远见那扎眼的车牌,拦也不拦,路障清好,小轿车踩着油门过关卡。
自打跟晁荃如认识之后,张八两觉得自己过得像个洋人,活在外国,每天都见些稀奇古怪的人,遇些光怪陆离的事。
他一介布衣脚踏在地上会被步步盘查,坐在车里便得以礼相送。这世道,当真是有趣。
车子直通芦坡街26号,离“十里洋场”大马路不过百步远,那里矗着一幢白墙红瓦的三层洋楼,远看跟座小城堡似的,方圆几里内都没有比它更漂亮的房子了。
这楼在胶澳商埠很有名气,有个诗情画意的名字叫“安娜别墅”。
牛家早期发家初,就是靠着与德国人的关系倒腾建筑用材大赚了一笔。牛慈在跟这幢洋楼的建筑师因此熟识,后来商埠作为租界易主日本,他便从德国人手中买下了别墅,举家搬入,自此这幢洋楼便跟牛家的名声一起,名扬胶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