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现在知道关心别人了?怎么就不知道关心关心水心呢?”
“行了,俩老爷们吵什么吵,”眼瞅着俩人就要干起来了,阿南赶紧起来阻拦,她还是很喜欢这座轿子的,若是无月明一着急给她砸了想来还是会心疼一阵儿的。
“那是我要跟他吵吗?他总是拿他那一套强加在别人身上,就不像我,自己吃过的苦就不能让别人再吃一次,你把水心交给我,包给你带的好好的。”长孙无用仍旧不饶人,翘起的二郎腿不停地晃悠着。
阿南一下子站了起来,横在了两个男人的中间,她只觉得这座大红轿子从没有像现在一样危险过。
好在无月明并没有动手的打算,只是冷冷地瞪了长孙无用一眼,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轿子里不再吵闹,安安稳稳地朝着城里走去,轿子外面反倒是渐渐热闹了起来,隔了好久再次出门的小江又偷偷掀起了窗帘,打量起了形形色色的路人。
那座巨大的学堂很快就出现在了不远处,这座红色的大轿子也不避讳,径直停在了马路的当中间。
长孙无用一个潇洒的起身,摸了摸特意梳理过的发鬓,甩了甩金丝浮绣的裙摆,向轿外指了指,大喝一声“出发”。
阿南闻声而起,戴上了一张冒着黑白混叠火苗的面具,与长孙无用一同走了出去。
好奇的小江跑到另一侧掀开了帘子偷看了起来,只见轿子之外已经列队站了不少人,一半穿着水墨的袍子,另一半穿着风月城近卫的衣裳,高举的幡旗迎风招展,刚走出轿子的长孙无用和阿南一改之前不靠谱的模样,并肩站在队伍前面,仿佛面前的不是学堂,而是威严的未央宫。
不明所以的小江好奇地问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无月明起身走了过来,跪坐在窗沿的另一边,和小江一样揭开一条小缝看了看,说道:“我和阿南要去趟荆州,长孙无用说既然我要走,那水心自然就交给他了,所以今天来接水心下学。”
“只是来接水心的话,这个场面是不是有些太大了?”小江回头看向了无月明,外面比起长孙无用和阿南带来的人以外,聚过来看热闹的老百姓更是数不胜数,把这学堂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无月明的眉头从帘子掀开的那一刻开始就越摞越高,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把两个人拖回来,“我猜到他有动作,可没想到这动作这么大,关键阿南都以这副模样出面,怕是想善终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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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个为什么要这么做?”小江问道。
“多半是为了给水心出头。”
“给水心出头?她受欺负了?”
无月明多掀了掀帘子,向外张望着,这学堂本就不是一般地方,来这读书的人非富即贵,现在又赶上这些公子小姐们回家的时候,有头有脸的人物便在这扎起了堆儿。
人群里的长孙无用竭尽所能的想要张扬一些,可人们的焦点还是在少有言语、只是不断礼貌打着招呼的阿南身上。
即墨楼的公子哥或许常见,但阿南这个风月城真正的公主却少有出现,大家伙都在猜测是不是因为年底那场盛大的婚事,才会让从前不出闺房半步的阿南来到了这里。
“前些日子水心说她在学堂里被一些人说了闲话,不想再来读书,所以我就教育了她一顿,跟她说除了读书这一条路以外,她别无出路。嘴长在别人身上,说什么是别人的自由,他们永远不会为她的未来负责任,所以她也不需要因为别人说的话乱了自己的心思,路在她脚下,不在别人脚下。”
小江掩嘴轻笑道:“无公子不愧是无公子。”
“长孙无用和我不一样,他觉得应该把那些说闲话的先狠狠地揍一顿,再把他们的爹妈叫来好好地骂一顿,最后再让他们排着队给水心道歉。但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么做的后果,他敢这么想是因为他叫长孙无用,他敢让水心这么做是因为他现在在水心身边,可将来如果他不在了呢?那些会不会让水心把他们曾经道过的歉再道回去?”
“那你还放任他这么做,不去管管。”小江打趣道。
“其实……”无月明看到学堂门口刚放学的孩子们三五成群地跑了出来,终于死了心,丢掉了手里的帘子,“我也不知道我和长孙无用到底谁是对的。我们总是把自己的过去加在别人身上,我认识的人里少有几个活下来的,所以我觉得水心也会和我一样,我希望她能坚强,长孙无用打小就明白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永远会有人觉得他配不上即墨这个姓,所以他在某一天突然醒悟,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不如借着即墨楼的威风,把想要嘲笑他的人都教训一顿,于是他愿意做水心的靠山,想让水心早一些明白这个道理,省得多吃那些没必要的苦。”
小江笑着放下了手里的帘子,轿子里顿时只剩下了烛火发出的暖光,她看着无月明,轻声说道:“无公子这不是挺清楚地嘛。其实依我看,你们二人只是当局者迷,不同的看法归根结底并不矛盾,水心这丫头吃了很多苦,将来说不定也会很难,所以无公子说的话并没有错,只是除了该怎么做以外,还有一样东西无公子忽略了。”
“什么?”
“人心。大家伙都是肉做的,受了委屈肯定会难受,这时候她需要的或许不是教导她该怎么做,而是帮她发泄心中情绪,所以长孙公子做的也没错。”
无月明看着小江若有所思。
小江捻了捻肩膀上的头发,“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无公子,受了伤也不会觉得委屈,被人说坏话也不会觉得伤心,就算这世上只剩下你一个人,也可以坚强地活下去,可对于她们这些小丫头,要多照顾照顾她们的心。”
无月明咧咧嘴,不知是在谦虚还是在自嘲。
小江看着无月明嘟了嘟嘴欲言又止,犹豫了几次还是说出了口,“我倒是有些羡慕水心了。”
“你这个做大小姐的还羡慕一个瞎丫头?”
“羡慕啊,羡慕你……你们能这么关心她,我记得阿南从令丘山回来之后,总是跟我说你不近人情,像是个冰冷的木头人,可现在却这么关心水心,阿南嘴上虽然不说,可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了。”
小江苍白的脸上只有那双眸子闪着光,让无月明有些胆怯,他躲了躲眼神,两根指头捏起了窗帘,侧头看了出去,轿子外长孙无用和阿南一左一右牵起了白水心的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白水心乖乖地站在那里,听长孙无用和那些人说着闲话。
“其实关心水心是因为,”沉默良久之后无月明终于开了腔,“我也是被人捡回去的,他们教我读书,教我做人,教了我很多很多,后来他们一个接一个离世,到最后只剩我一个,但我也不是个长命的人,所以总会想着什么时候能再捡一个回来,把他们教我的东西传下去,可每当有这个念头的时候,又总会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想,没有什么人是天生就该担上担子的,我凭什么把人家找来再不由分说地给他扣一顶大帽子。”
“无公子,太善良的人是会吃亏的,”小江也学着无月明的模样侧头朝外看去,长孙无用正给其他人介绍着白水心,可白水心却很是怕生,抱着阿南的腿缩在她身后,一句话都不敢说,“其实担些担子未必是件坏事,就像是和这世界扯上了些关系,也是我们活着的证据。”
无月明没有回话,看着轿外的长孙无用终于结束了无穷无尽的客套,和阿南一起牵着白水心在众人的注视下往轿子这边走了过来,后知后觉的白水心现在才明白发生了些什么,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连脚下的步子都走得很别扭,可最后还是没忍住,双脚一踮,轻轻地跳了一下,而后胆子便越来越大,长孙无用和阿南的手成了秋千上的绳子,白水心则是秋千上的人。
轿子里的两个人也被白水心的好心情感染,无声地笑了起来。
无月明放下帘子站了起来,转身在轿子里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小药瓶。
“这个给你。”药瓶被放在了小江的跟前。
小江看看药瓶又看看无月明,问道:“这是什么?”
无月明没有回答,只是扬了杨下巴,让小江自己打开看看。
小江将信将疑地拔掉了瓶塞,里面的气味还残留着一些之前药丸的味道,但更重要的,是单单让她闻闻就神清气爽的血腥味,她赶紧塞上了瓶盖,慌张地抬头问道:“无公子这是干什么?”
“贿赂你。”
“贿赂我做什么?”
无月明拿起那张天狗的面具在脸上比划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不在的时候,别让水心跟着长孙无用做那些不着调的事,要是回来被我发现了,你也逃不了干系,所以每日昏昏沉沉得可不行,要多替我盯着他点。”
小江笑着把药瓶藏进了袖口,起身飘到无月明身后,红色的衣裙如海浪般翻涌,一双洁白的玉手把天狗面具上的绳子系在了无月明的后脑勺上。
“无公子的吩咐奴家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