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吃糖吗

三个人挤在床上,都是端端正正的平躺姿势。

眼睛闭着,思绪醒着,心照却不宣。

不知过了多久,笛飞声睁开眼,掀被子下床。

“阿飞,你去哪儿?”方多病耳听八方,即刻问。

“茅房。”笛飞声冷冷撂下两个字。

实际上,他挑开一扇窗,跳进了李相夷房间。

动作不收不敛,看起来格外光明正大。

他站在床边,用包着的刀挑了下被子,“喂,李相夷。”

李相夷不应,一只手伸了伸,把被子压回去。

笛飞声没什么耐性,干脆道,“你要实在气不过,我陪你下山杀了他。”

“他”自是指单孤刀,如今远在千里之外,没来由胆寒了一下。

李相夷缄默片刻,竟咕囔了一句,“李莲花说得对,你就是个死脑筋。”

笛飞声:“……”跟李莲花一个德性。

他耐心告罄,跳窗回去了。

这速度,倒是符合上茅房的时间。

刚躺下没多久,方多病就噌地爬起来。

“你又去哪儿?”李莲花右边的被子被带飞一块,风透进去。

“我也去茅房。”方多病边穿鞋边道。

而后,他鬼鬼祟祟的,也从窗户溜进了李相夷房间。

他矮身半蹲在床边,搡了搡拱起的“小山”。

狠下什么决心,他悄声道,“我跟你坦白个高兴的事,要不要听?”

李相夷没拒绝,也没答应。

他便自顾自地说,“其实那天比武,最后一招我用了不止五成功力,所以不是平手,是你赢了。”

“我来兑现下赌约,”他清咳一声,有些难为情,“师父,小师父,你听到了吗,小师父?”

小师父聋了。

他遂又戳了戳人,“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听到了,这三声师父就算叫过了。”

被窝里的李相夷不知何时换了边躺,微微揭开条缝。

就是仍旧黑魆魆的,看不清脸。

他不温不火地扔了三个字,“你好烦。”

方多病:“……”跟李莲花一个德性。

他一口气憋得不上不下,摸窗回去了。

睡了好一会,平静的夜里又是一阵躁动。

方多病和笛飞声同时恰到好处地醒来,异口同声,“李莲花,你去哪儿?”

李莲花瘪了下嘴角,“怎么,就许你们去茅房,我就不能起夜了?”

“真的吗?”

“假的,行了吗!”

“哦。”

他展开叠好的衣服穿上,踌躇着揉了下眉心,才款步出门。

不轻不重地推开一扇门,打量几眼,床边的鞋子还在,被子却是掀开的。

李相夷不在房间里了。

他伸手摸了摸床垫,尚温着,看来没出去多久。

没穿鞋,应该也不会乱跑了。

他往外走,到院里时,一抬头,看见屋顶坐了抹白色身影。

表情辨不分明,显然的是,手里拿了壶不知哪儿翻出来的酒,仰头一灌。

“……”好样的。

他展臂一跃,当即飞上屋顶,夺过酒壶。

好在,无须操心,李相夷歪过头,自己就把酒吐了出来。

那味道很呛,他不住地咳嗽起来。

李莲花瞧了他片刻,又是苦恼又是无奈。

终究,他在旁边坐下来,给李相夷拍了拍背。

“为什么喝酒?”

他十岁时,只藏过师父的酒,可没虎着偷酒喝。

当然,他十岁时,也不知道未来会走向那样的地步。

李相夷抱着膝盖,下巴磕在臂弯里。

他眼眶红红的,话音里还杂着黏嗒嗒的哭腔。

“师父总喜欢喝酒,我问他为什么,他说酒能解愁,醉了还能解千愁。”

“可是,这酒一点也不好喝。”

“难喝就对了,”李莲花把酒盖上塞子,搁在一边,“所谓酒,就是用苦和涩,来抵心中的苦和涩。”

“或是醉了,大梦一场,什么都恍惚远去,不必记挂也不必伤怀。”

“可是你想,”他低头看层叠的瓦片,“酒劲总有过的时候,人总有醒的时候。”

“到头来,还是得面对。”

悲几许也好,伤几许也好,总是逃不开的。

他看了眼李相夷,“你要实在憋得难受,不妨跟我说一说。”

“我比你年长,听过见过不少事情,或许可以帮你分析一下。”

李相夷搓了好一会衣角,侧头对上他目光,眼泛迷惘。

“李莲花,如果有一个人小时候对你很好,帮你罚跪,还给你塞糖吃。”

“可是后来你发现,他其实特别特别恨你,把你送的东西都毁掉了,还刻上你的名字再划掉,甚至还暗暗伤害过你。”

“你会怎么办?”

李莲花听着他的叙述,那十年苦寻的结果又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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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李相夷不一样,他早了二十年去拨开一个人的迷雾,而里面还没有裹挟着那么多阴谋算计。

他的绝望与恨被踩进深渊,却不会落底,以至于纠结,不上不下,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