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人家看了我好久,最后说:“就这样吧,慧德给你领了,也算是你的福报。”
我有什么福呢?
我从小饭量大,和父母颠沛流离,没少给他们添麻烦。现在到了寺庙里,练功也没有其他师兄弟厉害,却又常常触犯清规。
大概活下来,就算是莫大的赐予了。
我们要修习的东西很多很杂,但最正统的功法,老师傅只传给下一代继承者。不出意外的话,慧德师兄一定会得真意。
有一天,我和师兄弟们围成一圈。师傅领着慧德师兄走到人群正中,神色淡淡的。
他说,金钟罩后继有人了。
师兄沉肩坠肘,肌肉紧绷,从下腹部浮上一点金光,最后漫溢在整个体表。
那光芒并不刺眼,有点像夏日山间的萤火。
他随手一拳,西瓜大的石块顷刻炸裂。纷飞的碎屑落在我足前一寸,我当时拍手叫好,跟师傅讲:
“好厉害,这法门我也要学!”
师傅笑而不语,慧德师兄却摸摸我脑袋。
他说,等我长大了就教我。
林木间日光澄澈又黯淡,日子一天天滚过去。我说不上自己有没有长大,只是个子高了,体格大了,也能拍得动昔日师兄拍碎的石块了。
但我仍心心念念那种神通,那股庄重的金光,无匹的劲力。
过了许多年,师兄面相越发柔和了。他靠在寺前台阶上,说我还没有真正长大,肩上还没有扛过东西。
我很不服气:“师兄,我看过粟袋子,也扛过水桶,怎么算没扛过?”
他拍拍我肩膀:“你要扛的不是吃的喝的,而是这少林的传承。学了【金钟罩】,这一大寺院的功法经文,都要靠你传下去了。你乐意吗?”
“我当然乐意…”我说,“我要是实在不会做,不还有师傅,有师兄师弟们么。大家一起,有什么过不去。”
师兄笑而不语,与师傅当年如出一辙的笑而不语。
我在想,到底怎么才算悟。
我们看破酒肉荤腥,看破美色财气,在师傅眼中,在佛祖眼中,是不是真的算悟?
我去找师傅问,他老人家坐在蒲团上,慢条斯理地用锈蚀剪刀处理着新生的白发。
待到所有白发再次被剪空,师傅回头看我,
“慧真啊,把这个问题想明白,你就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