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澜叹了口气,伸手摸着他的后脑勺,依旧笑道:“哥哥不怕你志向高,只怕你不能事事如愿。等身子彻底养好了,三山五岳都去得,仗剑天下皆可为,外面能做大侠,累了就回来站在哥哥身后,这不冲突。”
谢世元的脸极为扭曲的抽搐了一下,隐匿在黑暗中,无人知晓:“哥哥,你在乎我吗?”
谢停澜一头雾水道:“这孩子说的什么傻话,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自然在乎你。”
“可是,你有了妻子,还有了孩子,我就不是你最在乎的人了。”
“胡说什么呢,你们在我心里都很重要,我是极为珍视你们的。”
“不一样,和从前不一样了。”
“怎么会不一样呢,这孩子。”
“那我做什么,说什么,你都会支持我吗?”
“那是自然,只要你心怀天下,匡扶正道,你做什么,哥哥都支持。”
“那,你可以,为了我去死吗?”
他不会等待这句话的回应,亦或者说,他根本不敢听到,就这么匆匆一掌打出了魔神借给他的法印,毫不设防的谢停澜背上被猛猛一击,正在难以置信,面前便飞来一只小小的奇异的眼睛,顷刻间转化的足足两人高,释放出势不可挡的魔气将谢停澜死死勾住往深渊里拽,他下意识运功抵抗,背上的法印当即运转遏制住他全身灵脉,哪还能使出半点法力,就这么被那眼吸了进去,谢世元脸上天真的笑意,被诡异的餍足替代,却在谢世元被全数吞进浮华世之前,一个黄衣身影用尽全力飞奔而来,死死拉住他还没被完全吞噬的另一只手,却实在没有力气,跟着被吸了进去。
至此,荒禹要寻三苍尊一雪前耻的计划,成功了大半。
谢世元每每午夜梦回都还是能看见周沉宣被完全吞噬前看他的那一眼。
哀伤,不解,愤懑。
像是化作另一枚无形的帛蓝印日日折磨着他的良心。
他曾跪求荒禹放了周沉宣,得到的回答是:“你想让她出来亲口揭发你我勾结的罪行吗?”
他退缩了,他的确爱慕周沉宣,可这份爱慕并没有深重到能让他抛下一切。
浮华世内,不知被困了多少年的上君夫妇已是穷途末路,生产留下的旧疾让周沉宣总是咳血,而背上被遏制法力的印记早已烙进骨肉,和他融为一体,他们能活到现在,全靠周沉宣一次又一次的拼死相护,有时候他真想就这么一死了之,能让她稍微轻松些,不用在对抗杀阵的时候分心保护他,可转念一想,在这看不到尽头的邪阵里,他的阿宣要孤苦一人面对,就又舍不得死了。
周沉宣看出他的纠结,忍着泪道:“夫君,我们的孩儿,他还那样小,他还没有名字,还没叫过爹娘,我如何能忍心撇下他,又如何能舍你一人,这阵闯得出去便罢,闯不出去,我们便共生死,绝无二话。”
“阿宣,若你我注定身死,我谢停澜即便轮转千劫万劫,还要寻到娘子,与你青梅竹马,许你万里红妆,我们拜高堂,再成亲。”
真心相照的二人最终也没能闯出浮华世,只因那毫无退悔的心意之中尚有一丝犹豫,那便是刚刚降生的孩子。
他们愿为彼此而死,却心中仍有牵挂,看不破罩门,被活活困死。
身死魂不灭,元魂飘飘悠悠,又在浮华世辗转了不知几万劫,而外头的谢世元,早就取代真正的继任上君,心安理得的做了上君,斩草除根,他留恋的看一眼那孩子和周沉宣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毫不留情一剑挑起扔在地上,心脏被穿透,血流了一襁褓,从不哭闹的孩子放声大哭,却越哭越宏亮,没有半点要断气的意思,又从高空扔下,摔的鼻青脸肿也只是哭泣,谢世元大惊失色,放火猛烧也不能弄死他,干脆一把扔进雪牢,让里面的妖兽当个点心囫囵吞下去。
可被真神之力禁锢的妖兽没了杀生害命的能力,稚嫩的婴孩近在咫尺也没能张开大嘴咬上一口,还被那尖锐的哭闹吵的一个头两个大,就这么大眼瞪小眼过去了不知道多少日,孩子像是被冻僵了,又或者冻死了,总之不再没日没夜的哭喊了,妖兽们歇了口气,耳根子终于可以清静下来了,雪牢的门却被人一脚踹开,随之而来的法力具有极大爆发力将蹲守的离那孩子近了些的妖兽全数炸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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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白的衣袍随寒风飞起,半神至此,巨大的压迫感下,没有一只妖兽敢多看一眼,任由他抱走了那个孩子。
霍九卿冥思苦想了好几日,早也想晚也想,行也想坐也想,才终于给这孩子取了个名,叫听尘,乳名嘛…就叫阿宝!阿宝阿宝,是他霍九卿的宝贝疙瘩。
养活着谢听尘,霍九卿还是整日不着家,他三山五岳的寻,五湖四海的问,天下地下,人间灵界几乎都让他找遍了,他就纳了闷了,那么大两个弟弟妹妹,怎么就人间蒸发了一样,哪儿都找不见呢?怎么就突然扔下孩子,连个消息都不给他,就这么失踪了呢?若非那给阿宝接生的稳婆实在看不下去,冒死前来九微报信,他师弟师妹唯一的骨肉,莫不成要被那毛头小子给养死了!
烦心事一箩筐,心上人又远在天边,他整日闲坐不住,不是出门四处找人就是偷跑到涂山边境苦守,等小阿宝会晃晃悠悠的走路时,就总跟着他去,于是一大一小一起苦哈哈的守在冰天雪地里,一言不发的等上一整日,才迈动僵硬的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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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取你爹娘的元魂,放入冥花幻境滋养,又用死物给他们重塑了肉身,好为我守着那个阵,可惜啊…”谢世元笑的更为猖狂:“我想借他们的手伤你,可你真是有一对好爹娘,这么多年没见也能一眼认出你,宁愿自爆元魂也不肯伤你分毫…真是浪费我一番苦心…”
谢听尘捂着心口,不知是恨还是痛,青筋暴起满头大汗也一言不发。
这令人作呕的谢世元,自行导了场戏,颠倒了他和谢停澜的人生,冥花幻境中,那戏台之上句句所言,皆是虚妄。
天赋异禀的不是弟弟,姑娘爱慕的自始至终也只有哥哥一人。是他谢世元执念成疾,连自己幻想出来的事情也信以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