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回 金酬外护遭磨蜇 圣显幽魂救本原

行者本来想一棍子把这伙强盗全都打死,可又怕唐僧责怪他伤害人命,只好抖了抖身子,收回了毫毛。那些贼手脚一松,爬起来后,一个个慌慌张张地逃进山里去了。

于是,唐僧转身带着大家,准备把财物送还给寇员外。这一去,就如同飞蛾扑火,反而给自己招来了灾祸。有诗为证: 恩将恩报在人间实在少见,常常是把别人的恩情变成仇恨。 下水去救人最终可能会有闪失,凡事三思而后行才能没有忧患。 三藏师徒带着金银服饰往回走,正走着,忽然看见一群人拿着枪刀,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来。三藏大惊失色,说道:“徒弟,你们看那些人拿着兵器围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八戒慌张地说:“祸事来了,祸事来了!肯定是刚才放走的那些强盗,他们回去拿了兵器,又纠集了一些人,转回来要和我们拼命呢!”沙僧说:“二哥,来的不像是贼寇。大哥,你仔细看看。”行者悄悄地对沙僧说:“师父的灾星又到了,这肯定是官兵来抓捕盗贼的。”

话还没说完,那些兵卒就已经来到跟前,迅速散开,摆成一个圈子阵,把师徒四人团团围住,大声喝道:“好你个和尚!抢了人家东西,还在这里大摇大摆的!”说着一拥而上,先把唐僧从马上拽下来,用绳子捆了起来;接着又把行者三人也都捆了起来;还插上杠子,两个人抬一个,赶着马,抢走了担子,径直返回府城。只见: 唐三藏浑身颤抖,战战兢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猪八戒嘴里絮絮叨叨,不停地抱怨着。沙和尚闷声闷气,心里犹豫不决。孙行者却笑嘻嘻的,似乎还打算施展手段。

众多官兵推推搡搡,连抬带扛,不一会儿就把师徒四人带到了城里,直接押解到公堂上报:“老爷,我们这些衙役和民壮,把强盗给抓回来了。”刺史端坐在大堂之上,先犒赏了前来报信的衙役和民壮,又检查了收缴的贼赃,随后吩咐寇家的人把赃物领回去。

接着,他把三藏师徒四人带到堂前,质问道:“你们这群和尚,口口声声说是从东土大唐远道而来,要去西天拜佛,可实际上竟然是些耍手段探路,打家劫舍的盗贼!” 三藏赶忙解释道:“大人容禀:贫僧真的不是贼,绝不敢说谎,我身上带着通关文牒可以作证。

只因寇员外家热情款待我们半月,对我们情谊深厚。我们在路上遇到强盗,夺回了他们打劫寇家的财物,本是打算送还寇家以报答恩情,没想到被衙役们误抓,以为我们是贼,我们真的不是啊。还望大人明察。” 刺史冷哼一声,说道:“你这和尚,见被官兵抓住了,就花言巧语说什么报恩。既然在路上遇到强盗,为什么不把他们一起抓来,报官的同时也能报恩?怎么就只有你们师徒四人!

你瞧瞧!寇梁递上来的失状,可是指名道姓告你们的,你还敢狡辩?” 三藏听了这话,仿佛大海里行舟突然遭遇风浪,吓得魂飞魄散,赶忙叫道:“悟空,你怎么不上前辩解一下?”行者却道:“咱们身上带着赃物,这是事实,还有什么好辩解的!”刺史一听,立刻道:“正是如此!赃证确凿,你还敢抵赖?来人呐,把脑箍拿来,先把这秃头和尚的脑袋箍起来,然后再打!” 行者一听慌了神,心里暗自思忖:“虽说师父命中该有此劫难,但也不能让他太受苦。”

他见那些衙役们正收拾绳索,准备结脑箍,便赶忙开口道:“大人先别箍那个和尚。昨晚打劫寇家,点火的是我,持刀的是我,抢财的是我,杀人的还是我。我才是贼头,要打就打我,和他们无关。只要不放开我就行。” 刺史听了,当即下令:“那就先把这个箍起来。”衙役们一拥而上,给行者套上脑箍,用力一勒,只听“扦扑”一声,绳索竟然断了。他们又重新打结再箍,结果又是“扦扑”一声,绳索又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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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一连箍了三四次,行者的头皮连一丝褶皱都没有。就在衙役们准备换根绳索再箍的时候,有人来报:“老爷,京都陈少保大人到了,请老爷出城迎接。” 刺史赶忙吩咐刑房吏:“把这些贼关进大牢,好好看管。等我迎接完上司,再来审问。”刑房吏便将唐僧师徒四人推进了监门。八戒和沙僧把自己的行李担子也挑进了牢房。 三藏满心疑惑,问道:“徒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行者却笑着说:“师父,进去吧!进去吧!这里面没狗,还挺好玩的!” 可怜师徒四人被抓进牢房,一个个都被推到辖床上,扣上了滚肚、敌脑、攀胸等刑具。狱卒们还上来一阵乱打。三藏痛苦难忍,连声叫道:“悟空!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行者安慰道:“他们打人是想要钱,俗话说:‘好地方安身,困苦处用钱。’现在给他们些钱就没事了。”三藏无奈道:“我哪来的钱啊?”行者说:“要是没钱,衣物也行。

把那件袈裟给他们吧。” 三藏一听,心如刀绞。一时间,他实在受不了狱卒的殴打,又急着摆脱困境,无奈之下只好说道:“悟空,随你吧。” 行者便对着狱卒们喊道:“各位长官,别打了。我们挑进来的那两个包袱里,有一件锦襕袈裟,价值千金。你们解开包袱拿去吧。”

众狱卒听了,立刻一哄而上,解开两个包袱查看。包袱里虽然有几件粗布衣服,还有个引袋,但都不值钱。只见有个物件用几层油纸包裹着,隐隐散发着霞光,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他们抖开一看,只见: 袈裟上巧妙地缀满明珠,稀奇的佛宝攒聚其上。

绣着盘龙的图案,丝线交织,边缘还绣着飞舞的凤凰,锦缎镶边,精美绝伦。

众人都争抢着观看这件袈裟,这动静又惊动了本司的狱官。狱官匆匆赶来,大声呵斥道:“你们在这里吵吵嚷嚷的干什么?”狱卒们赶忙跪下说道:“老爹,刚才提控送进来四个和尚,说是一伙强盗。他们被我们打了几下后,就把这两个包袱给了我们。我们打开一看,发现了这件东西,正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要是大家把它扯破分了,实在太可惜;要是只归一个人,其他人又没好处。幸好老爹您来了,就请老爹您来做个决断吧。” 狱官一看,原来是一件袈裟,接着又把其他衣物以及引袋都仔细检查了一遍,还打开袋里的通关文牒查看,只见上面盖有各国的宝印和花押,不禁说道:“还好我过来看了!不然,你们可就闯出大祸了。这几个和尚不是强盗,千万不要动他们的衣物。等明天太爷再次审问,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众狱卒听了这话,把包袱还给他们,像之前一样包裹好,交给狱官收了起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只听得楼头传来打鼓的声音,负责巡夜的火甲开始巡逻。好不容易熬到四更三点,行者见大家都不再呻吟,全都睡着了。他心里暗自思索:“师父注定要有这一夜的牢狱之灾。

老孙之所以不辩解,也不施展法力,就是因为这个。如今四更快过去了,这灾祸也快到头了,我得去安排一下,明天好出得了牢门。” 只见他施展本事,把身子缩小,从辖床上挣脱出来,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只蜢虫,从房檐的瓦缝里飞了出去。此时,星光皎洁,月色明亮,正是清和宁静的夜晚。

他认准方向,径直朝着寇家的方向飞去。只见街西边有一户人家灯火通明,他又飞近门口查看,原来是个做豆腐的人家。只见一个老头儿正在烧火,一个老妇人在挤豆浆。 这时,老头儿突然说道:“老婆子,寇大宽这人倒是有儿有财,可惜就是没寿啊。我和他小时候一起读书,我还比他大五岁呢。他父亲叫寇铭,当年家里田地都不到一千亩,放出去的租子,也收不回多少。他二十岁的时候,寇铭老爹去世了,就由他掌管家里的产业。

说起来,他也是运气好,娶的妻子是张旺的女儿,小名叫穿针儿,这女子可旺夫了。自从进了他家门,种地有收成,放债也能收回本息;买东西总能获利,做生意也能赚钱,就这样,如今他挣下了十万的家业。他四十岁的时候,就一心向善,发愿斋僧一万,没想到昨晚竟然被强盗给踢死了。

真是可怜啊!今年他才六十四岁,正是该好好享受的时候,谁能想到他一心向善,却没得到好报,竟然死于非命。可叹啊!可叹啊!”

行者把这些话都一一听在耳中,此时已经到了五更初点。他便飞入寇家,只见堂屋里已经停放着棺材,棺材头边点着灯,还摆列着香烛、花果,寇夫人在一旁哭泣。又见寇家的两个儿子也过来跪拜痛哭,两个儿媳端着两碗饭在那里供奉。行者就停在棺材头上,故意咳嗽了一声。这一下,可把那两个儿媳吓得手忙脚乱,慌慌张张地往屋外跑。寇梁兄弟则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嘴里只喊着:“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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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夫人胆子大些,伸手拍了拍棺材头,说道:“老员外,你活过来了?”行者模仿着寇员外的声音说道:“我没活过来。”两个儿子一听,更加慌乱,不停地磕头,眼泪直流,嘴里还是叫着:“爹爹!!!!”寇夫人壮着胆子,又问道:“员外,你既然没活过来,怎么还能说话?”行者回答道:“我是阎王派鬼差押着,回来跟你们说几句话。”接着又说:“那张氏穿针儿满嘴胡言,陷害无辜之人。”

寇夫人听到叫自己小名,吓得赶忙跪倒磕头,说道:“好老头子啊!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叫我的小名!我哪里胡言乱语,又陷害谁了?”行者大声呵斥道:“哪有什么‘唐僧点着火,八戒叫杀人。沙僧劫出金银去,行者打死你父亲’这回事?就因为你编造这些假话,害得那几个好人遭受苦难。那唐朝来的四位高僧,在路上遇到强盗,夺回了财物,还送回来感谢我,这是多么好的心意啊!你却伪造失状,让儿子们去官府告发,官府又没有仔细审问,就把他们关进了监狱。

这下可好,狱神、土地、城隍都慌了神,坐立不安,赶紧向阎王报告。阎王就派鬼差押着我回来,让你们趁早把他们放了。不然的话,就让我在家里闹腾一个月,把你们全家老小,连鸡狗之类的,一个都不留!”寇梁兄弟听了,赶忙又磕头哀求道:“爹爹请回吧,千万别伤害家里的老幼。

等天亮了,我们就去府里递交解状,愿意承认错误,把他们招回来,只求死去的和活着的都能平安啊。”行者听了,便喊道:“烧纸,我要走啦!”寇家这一家人便都过来烧纸。 行者一展翅膀飞起来,径直又飞到了刺史的住宅里。他低头查看,看到房间里已经有了灯光,原来刺史已经起床了。

他飞进中堂,只见中间的后墙上挂着一幅画,画里是一个官员骑着一匹有斑点的马,旁边有几个随从,打着一把青伞,抬着一张校床,行者也不认识这画的是什么故事。行者就停在画的中间位置。忽然,刺史从房间里走出来,正弯着腰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