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记得了。”周聿洐垂在身侧的手指似乎蜷缩一下,说:“也许我什么都没看到,只是恰好耗尽了全部的异能。”
温迎顿了顿,周聿洐掀起唇角:“之后的事情我就更不清楚了,不过通过那几份文件,可以推测出他们在我死后也拿我做了实验,天使岛的森林里还养着一株藤蔓,被我烧得只剩下短短一截了,后来那株藤蔓又被转移到深港,我的尸体也是。”
——如果那时候他还有“尸体”的话。
被运回深港时,他应该只剩下一副骨架。
那把血迹斑斑的刀和他一起被埋在地底,或许它被人认为已经完成了属于一把刀的使命,不再存有价值,又或许是因为它是用人骨制成的,随意拿在手里有些晦气,最终,属于周聿洐的一节白骨又回到他手中,带着永不消逝的弧形缺口。
“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可能是睡着吧,前几年,我没有做过梦。”
温迎知道那段时光,语气很轻地说:“那时候你也没有在我的梦里出现。”
“但我感受到你在想我,很快就飞奔过去了。”周聿洐弯起眼睛,桃花眸中映出笑意。
沉睡的那段时间,像是被关闭在一个真空的盒子,被剥夺了五感。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隔着很遥远的距离的一声呼唤,带着阵阵涛声,彼时尚未意识到自己存在的周聿洐站在一扇狭窄的门前,他抬起手敲了敲,有人打开了那扇门。
海浪声和一道人声一同涌现,周聿洐觉得面前的人在哭,虽然他不知道哭代表着什么。
周聿洐被动地举起手中突然出现的门票,对着她问:“今天是星期六,水族馆门票有优惠哦,我可以邀请你一起去约会吗?”
约会是什么,周聿洐同样不清楚,但他发现,他可以发出声音了。
禁锢他的空间从一方坟墓变成了另一个女孩的梦境,周聿洐从她口中得知了自己的姓名,通过她时不时的亲昵举动,判断出自己应该是她的前男友。
这个认知出现了不到两分钟,周聿洐把“前男友”的“前”删除掉了,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吃掉她递过来的一半的冰淇淋。
他在她的梦境里经历一场恋爱,不过并不是永远甜蜜,因为有时候,女孩会忘记他。
记忆对她来说很重要,而记忆中的那个人占比更重,周聿洐跟在她身后观察,发现她失忆的时候变得很胆小,有一次他看见她从超市买了大堆米面粮油回家,突然觉得大事不妙,果不其然,她回到家后,足足有四十天没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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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聿洐在门口等待,忍不住敲门,却被心怀警惕的她当作坏人,他想了无数种登门造访的理由,都被拒之门外。
有一天,周聿洐换上外卖员的衣服,准备拿送外卖当借口,不抱希望地抬起手敲了敲,那扇门却突然打开了。
她站在里面看向他,眼角微红,像是哭过。
周聿洐怔愣在原地,感到有什么话必须从口中说出来,他朝她伸出手,拎着的外卖袋不知为何变成了两张门票,他身上的衣服也变成学生时代的卫衣牛仔裤。
这是他第二次向她发出去水族馆的邀请,他还记得上次站在水族馆时发生的事情,身边的她却不记得了。
周聿洐看到她仰起脸,面向头顶缓缓游过的鱼群,有些拘谨,却难掩神情中的愉悦。
他脑海中默数三二一,她转过头来,和他对视,轻声问:“能在这里和你拍张合照吗?”
她说出了上次来水族馆时也说过的话,周聿洐弯起眼角,俯身和她的肩膀齐平,回答:“当然可以。”
梦会循环。
周聿洐重复着从一起去水族馆到看着她拎一大堆食物回家的种种,而她也在重复。
因此分辨不出,这场漫长的梦境困住的到底是周聿洐,还是她自己。
她从没有想过做出什么来打破循环,周聿洐试着打破,发现除去脑内活动,他改变不了什么。
循环到第两百四十二次,周聿洐早就对台词倒背如流,他把水族馆门票递过去,望向她哭红的眼睛,很想为她擦掉眼泪。
可能是这种感受太过强烈,一时间居然超出了梦境主人的控制,周聿洐第一次挣脱循环,用指腹轻蹭了一下她的眼角。
虽然只是一瞬,但也算良好的开端。
她还是会在恋爱之后突然把他忘记,把他当作鬼鬼祟祟的家伙远远甩掉,用不安又强装冷漠的眼神看他。
周聿洐照单全收。
她再次把自己关在那扇门内,周聿洐倚在墙边,听见她叮叮当当地做饭,拆饼干和面包的包装袋。
这动静很轻很小,更多的时候,她不会发出声音,周聿洐什么也听不见,她在做什么,他无从察觉。
她不会大声说话,不会打开门,注意不到外面的人有多么害怕和惶恐,只透过猫眼,把他当作一个无家可归的怪人。
而周聿洐无法不惶恐。
尽管他知道,等到那些食物耗尽,四十天后,她还会走出来,接过他的海洋馆门票,可他还是会忍不住去想,万一呢。
万一这次就是最后一场遗忘,她再也不会想起他,放弃打开那扇门,也放弃从梦中醒来呢?
周聿洐仅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丝不甘和妄念,也会随之消散吧。
他抬起手,想不出更多足以令她垂怜的理由,却还是轻轻敲了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