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酌夕分不清,它们全都是一堆…一堆…又一堆的…穿着衣服的毛线人,从头到脚,逐渐将她头顶仅有的一束光源笼罩包裹。
她动不了,双脚像是被钉在原地,手臂依旧被面前胸腔里伸出的黑色毛线紧紧缠着。
她无力挣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即将被它们吞噬殆尽。
可就在那堆黑色毛线马上快要捂住她的口鼻的时候,一双手,一双人类的手,肉肉小小,忽然撕开她面前的障碍,将她拉出重围。
不顾身后宛若野兽的怒吼以及近在咫尺的脚步声儿,像是下一秒就能伸手够到她,只是拉着她一直跑…一直跑……
贺从云不知道褚酌夕这是怎么了,整个人呆滞又惊恐地盯着围在她身边的医生和护士。
他知道她看不见,看不见她们脸上的担忧,可是都已经这么久了,她早就习惯了不是吗?即便认不出她面前的人是谁,可也不应该是那样一副表情。
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被吓得慌不择路,又无处可逃,只能任由脸上的眼泪一个劲儿地掉,无意识般死死攥着他扶住她胳膊的手,冰凉的好似寒冬天里放在外面冻过一宿似的。
他也第一次见她哭,众目睽睽之下,哭的一点儿都不好看。
他觉得她一定不会想要这样,所以他拉着她跑了,不管身后的护士小姐怎么喊,一门心思地只顾往前跑。
直到跑到海边,深一脚浅一脚地重新找到那块儿巨大的礁石爬上去。褚酌夕始终紧绷的身体终于缓和下来,无声躺在礁石上,软成一摊泥,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贺从云窝在她身边,抱着她的一条胳膊,怕她忽然发疯跑了。她现在很不对劲,保不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所以他得把人给看住了。
两人就这么在礁石上躺了半个多小时,谁也没说话。直到最后,贺从云几乎觉得有点儿冷,褚酌夕却忽然出了声儿。
“我妈她怀孕了,是褚邵宏的。”
贺从云没说话。病房的那些,他当然也听见了,清清楚楚,可他能说什么?他们都还太小了,谁也没办法改变大人们的决定。
于是只是更紧地抱住褚酌夕的胳膊问,“今晚周阿姨还回家吗?”
褚酌夕不知道,所以没答。
贺从云却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那今晚住我家吧,好不好?”
“我饿了,你也饿了,这里好冷。咱们回去,让我老妈给咱们煮饭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