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二十六岁的赵东刑满出狱,监狱大门口没有港片里面豪车成群,一队西装笔挺的兄弟来接,也没有身穿毛领风衣的大佬叼着雪茄,拍拍他的肩膀说一句‘兄弟,受苦了,从今往后有大哥一口,就有你一口,这片地界,哥一半你一半’。
单手扶住门岗栏杆的老人,身上那件棉衣还是赵东三年前进去的前一个月给他买的,身形枯瘦,寒冬腊月迎着割脸的冰碴子在等儿子。风有些大,赵东眯了眼,老半天淌出几大滴眼泪才把沙子从眼睛里带出来。
“咋不多穿点?”
在里面排练的无数次,想着父子两的第一句开场白,临了才发现毛用没有。
“走,回家”
老人转身,没有多余话。父子两一前一后,地上有些结冰,赵东不敢离的太远,几次想伸手去扶,被老人挡回来
“用不着,这三年都是一个人来一个人走”
赵东知道老爹心里有气,教了一辈子书,桃李满天下却是家中结苦瓜,出了他这么一个劳改犯,一向在寨子里德高望重的老人瞬间抬不起头。
赵东上面有五个姐姐,老来得子,所以赵东二十六,他老爹七十出头。当年为求他这一个儿子,没少被计划生育当作重点打击对象,好在老人教书育人,为人和善,加上那个年代的农村,人情味尚且挺浓,才得以安全退休。赵东妈前面养育了五个女儿,操持家中农活,人到中年一身病痛,生下赵东只捱过两年就走了,赵东是五个姐姐轮番带着长大,可慢慢的,姐姐们个个外出打工就都在外省嫁人安家,没办法,地方太穷。
父子两坐公交车来到火车站,监狱在市里,到赵东他们那,得先乘火车再转汽车,最后搭摩的,等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几个姐姐一个都没回来,挨个打老人的电话,哭哭啼啼把赵东训了一遍,没有虚情假意,直接了当,一个中心“挣钱不容易,回来看你一趟往返的路费不如直接转给你,你各自好好的,以后像个人样”,赵东没有怨言,几个姐姐都没读过多少书,能挣几个钱他清楚。全家就他半个大学生,何为半个?读到中途打架还把人伤的不轻,才大三就被开除,无所事事整天瞎混。这次还蹲了三年,本来是全家人的希望,现在成了全家人的累赘。
周围邻居知道赵东回来,都过来礼节性的问候几句,不过都是玩素的,笑过聊过各自回家,没人邀请去家吃口饭,又或者表示几张红叶子,瓜子倒是磕了不少,茶缸也喝见了底。眼见天色完全黑下来,赵东摸摸肚子,起身问
“老爹,这两年没养鸡?”
老人阴沉起脸
“养鸡儿...”
看来气还没消,算了,老古板的这套家法不让他走一遭当心他自个儿憋出病来,牢都坐了,对自家老爹还有什么低不下的。
赵东噗通一声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