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奇怪。”
“我朝文人雅士如云,胸中饱含诗书,最擅清谈阔论。”
“只是北徐大堰一事,竟无人敢出面反对,竟信了那昌义之片面之言,说什么淮水中有蛟龙作祟,竟至于圣驾亲临北徐。”
“如此下去,我文人地位,实难保全啊。”
范子真神态失落,独自饮了一杯。
萧子显见状笑了笑。
“呵呵呵,范兄多虑了。”
“范兄怕不是忘了,兄之所着《无神论》一经呈奏,满朝文武便争相属文声讨。”
“回想起来,诸位也都写过针砭奏表吧?”
大家听了这话,有些尴尬。
那范子真当年的一篇文章,惹得朝野生恨,皇帝能留他一条小命算是便宜他了!
“如今时过境迁,我等能与范兄一同饮酒,便是缘分。”
“来,今日不谈朝政,只谈风月。”
说着,萧子范提起了酒杯。
众人借坡下驴,一饮而尽。
要说萧子显这番话说的可是够直白。
范子真自从前几年的写了那篇《无神论》,便一度遭受朝臣排挤,毕竟是得罪了陛下的人,又有哪个文人敢与他为伍呢!
而范子真口中的文人雅士,正是那群不和他站在同一阵营的人,今天桌上的几位,要是放在平日,也不是他范子真能搭上腔的。
说话间,缓缓转动的桌案停了下来,那鸡首壶正对着刘孝绰。
“哈哈哈!”
“果然是清风知才子,美酒衬郎君。”
“就劳烦孝绰兄,给我等开个头吧!”
萧子显微笑着稍作拱手示意。
“既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刘孝绰端起酒杯,一口闷了下去。
不一会儿,脸颊上便露出了一丝淡红。
“今日钟山雅集,得遇诸位贤君,我便以这醉风亭为意,作诗一首。”
“兹堂乃峭峤,伏槛临曲池。树中望流水,竹里见攒枝。
栏高景难蔽,岫隐云易垂。邂逅逢休幸,朱跸曳青规。
丘山不可答,葵藿空自知。”
“好诗!好诗啊!”
“来,我等一同敬此美句!”
萧子显一通拉拢,众人便举杯吃了下去。
此时,刘嗣芳带着几个宾客来到了众人面前。
“我等见过诸位上官。”
只见那群人里面有老有小,老的要有五六十岁,有一个小孩年岁与太子相仿,没想到这么小就能参加这样的局,看来这孩子肯定不简单了。
此时桌案上萧子显缓缓起身,其他人也便跟着站了起来。
萧辰跟着大家起身,拱手回应。
只见萧子显稍作扬手,跟萧辰指了指那个小孩。
“常侍请看,那孩童年纪虽小,出手便是妙笔丹青。”
没等萧子显继续介绍,对面的那位小孩便走了过来,跪地叩首。
“小侄张敬繇,拜见叔父。”
“给萧常侍问安。”
“呵呵呵,孺子可教也!”
萧子显捋捋胡须,面目慈祥。
“快快起身吧。”
“常侍有所不知,我虽喜爱书画,但却无此天赋。”
“直到见到了这位子侄,方得诸多书画技艺。”
“我便与他叔侄相待,此子,前途无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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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辰听后点了点头。
“恕小侄冒昧,我常在文德省待命,听了众臣工对常侍诸多赞美。”
“心中早已对常侍崇敬非常,今日得见常侍真容,实乃三生有幸。”
“小侄斗胆有一事相求,还望叔父和常侍应允。”
“哦?你且说来,萧常侍向来礼贤下士,只要不是违法乱纪之事,常侍定会考虑。”
萧子显说着,又看了看萧辰。
“不敢不敢,还请小郎君直言。”
“小侄想为常侍作张画像,以留存传世。”
张敬繇言语恭敬,再次低头拱手。
“哦?呵呵呵......”
“既如此,不知常侍可否应允呢?”
萧子显在一旁帮着话茬。
萧辰听后倒是很高兴,刚才一见到这位小孩,就很有好感,既然他想为自己画像,也是顺水人情,权当是留个纪念吧。
“小郎君如此勇敢,我又怎么会拒绝呢!”
说着,萧辰和张敬繇便走到了庭外的廊檐下,正身端坐, 二人边作画边聊天,一时间萧辰的心思也便清朗了些。
亭子里,离萧子显这桌不远,便是第二桌宾客。
一共七人,坐序以长者为尊。
旧任五经博士沈峻于正位落座,经学大家卞华、国子助教太史叔明、国子助教皇侃、散骑侍郎崔灵恩、文德省学士庾肩吾、旧任临川王行参军钟仲伟顺次坐了下来。
这一桌人都出自国子学院,职位比较单一,与邻桌的萧姓相比,身份地位就略显逊色了。
比如其中的沈峻,出身寒微,个人爱好除了文章之外就是种田,都说人得势了不能忘本,沈峻可是把这条贯彻到了极致。
“诸位,若论诗文,我不得不请出沈先生。”
刘嗣芳端起酒杯示意。
“沈先生弟子千人,皆为饱读诗书之贤能雅士。”
“不如请先生为我等赋诗助兴,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花白胡子的沈峻屁股还没坐热,便起身稍稍拱手。
“老朽年事已高,笔墨之事断不能与后生雅贤相提并论。”
“不过刘参军既为雅集之主,我作为宾客,自当献诗一首。”
“乃几日前寒食节所作。”
“诸位见笑,老朽......献丑了。”
“先生请!”
“戏蝶轻鸥带渚花,扁舟杜老望京华。春风无主还吹雪,迁客何心更问家。深巷卖饧披晓雾,青郊上冢簇香车。只今追忆韶光好,倚杖柴门数暮鸦。”
“好诗啊!对仗工整,尽显心中豪情。”
“来,我等满饮此杯,敬沈先生!”
萧子显一番夸赞,带着众人便吃了一杯。
今日来的这两桌客人,除了萧辰以外,多半为文职官员,官职大一点的是跟随郡王的主簿、录事,或是教育皇子的博士、助教。
要说在京都这地界,如此八班及以下的下官,根本就算不上什么。苦苦干了这么多年,直到白发苍苍之时也只得回归故里,安度晚年便是最好的结果。
而沈峻,就是在座许多人的终点。
此时的他们,才三四十岁,就一眼望到了自己仕途的结局,如此想来,心中还有什么欢快可言呢!
话说这清酒再美,也禁不住如此豪饮。
酒没了可以再去拿,但这几位一直喝到了中午,皆已忘却了礼仪姿态,揽过一旁起舞助兴的歌姬便是春风得意,借着缓缓流淌的溪流,各自释放着心中的不满与失落。
诗曰:
唯唯作礼侍省朝,一梁青冠暮又朝。
长髯白发何所归?五斗玉觞作单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