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想坐一次这个耶??!”
我们坐在缓缓上升的缆车里。
林春可望向玻璃另一侧街景,兴奋地叫道。
“哇??我有多久没坐摩天轮了……总觉得有点紧张……”
她侧脸的轮廓在底下商业设施的灯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窗外的景色正从黄昏转为夜晚,西方天空的橙色与东方天空的藏青色,把云层上的纹路染出复杂的色彩。
我们是在下午六点前离开游乐设施的。
太阳也快要下山了。
因为我们玩了将近六小时,大家都累得不轻。
我们原本计划晚餐前回家,便决定在最后搭乘摩天轮,现在才来到这里。
“……对不起,没能让你和冬默一起坐摩天轮。”
林春可露出猛然惊觉的表情后,说出这样的话。
“难得有这么浪漫的景色,偏偏是我现身,真的很抱歉……”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
她那充满歉意的表情让我忍不住笑出来。
“你也是我重要的朋友,我才不会在意这种事。而且今天真的玩得很开心……”
“嗯,我也玩得很开心??……啊,那个……!”
就在这时,林春可突然看过来,在座位上重新坐好。
“今天真的很感谢你!多亏有你的帮忙,我知道该怎么拿出自信了。托你的福……我觉得自己今后不会有问题了。”
“这样啊……那就好。”
“那个,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
林春可紧紧握着手,不知为何拼命地如此主张。
“这是我第一次跟朋友出来玩,也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经验……而且你还把我的烦恼解决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你不需要这么客气。只要你今后继续帮忙撮合我和林冬默就行了……”
“……真的只要这样就够了吗?”
“这样就够了啦。我们不是同伴吗?因为我们都想成为一贯的人。”
“……同伴……”
听到我这么说,林春可把探向前方的身体拉回座椅上。
然后──
“……那个,有件事一直让我很在意,我可以问吗?”
“嗯。”
“秦书彦同学,你讨厌扮演角色的自己对吧?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关心我的事,对不对?”
“嗯,可以这么说。”
“可是,我……我不觉得你扮演角色有那么不好。不同于双重人格,那有一部分也是为了让周围的人能够幸福。吴小晓同学也好,李怀寒同学也好,班上其他同学也好,都因为你的努力而得到了欢笑……”
“……真的是这样吗?”
我叹了口气后,搔了搔头。
“我可没办法这么想。我总觉得自己在骗他们,有种做坏事的感觉……”
“我想也是……而且就是因为会这么想,你才会一直扮演角色……这其中──”
稍微停顿一下后,林春可畏畏缩缩地开口:
“……难道有什么理由吗?”
“……理由?”
“就是明明讨厌却一直做那些事的理由或契机……”
就在这时,她突然露出慌张的表情。
“啊!对不起!我不该问这种奇怪的问题!要是你不想回答,就不用回答了!”
“没有,那倒是无所谓……至于你说的契机……”
对于“扮演角色”这种事,我确实抱着过剩的罪恶感。
但原因又是什么?
此外,为什么我明明这么抗拒这种事却还要一直伪装自己呢?
“嗯,我也不是没有头绪……”
“……可以告诉我吗?”
“嗯,没问题。”
然后我开始把至今从未告诉任何人的中学时代的事情,从头到尾告诉林春可。
“我原本是个对扮演角色这种事一窍不通的人。”
“嗯……”
“捉弄者角色、被捉弄者角色、搞笑角色、吐槽角色、虐待狂角色、被虐狂角色、阿宅角色、不良少年角色……大概到了初中一年级,我们班也开始出现这些角色。可是……一个人的性质原本就不能这么简单地区分或是贴上标签吧?然而,大家却那么轻易就把自己和别人贴上标签,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就是无法理解这种事。”
电视上的谐星都在扮演这些角色,这我当然可以理解。
为了制造笑料,他们明确分出彼此的任务,扮演这些角色。
虚构故事里的登场人物也一样。
透过赋予人物特定的角色,就能让角色关系变得明确,更容易创造故事的起伏。
可我们并不是谐星,更不是故事里的登场人物。
然而,为什么我们要不惜压抑自己也非得扮演角色不可呢?
林春可一脸认真地听着。
“而更让我无法理解的是——根据这些‘角色’本身的设定来决定一个人能做或不能做哪些事的风潮。捉弄者角色不管要怎么欺负被捉弄者角色都行,被欺负的一方甚至应该对此感到高兴;那家伙说话不客气是因为他是毒舌角色,别人不能对此有意见;因为笨蛋角色说的全是蠢话,所以可以拿来开玩笑——我无法理解这种事情,我只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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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只是隐约觉得不对劲。
没办法像现在这样明确说出自己的想法。
即使如此……不,正因如此,我才会强烈地抗拒那种事情。
“所以——某一天,我试着抗议了。当时,班上有个‘虐待狂角色’一直对‘被捉弄角色’说出过分的话,我便问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还说:没人会因为扮演被捉弄角色就不会受伤,你那些过分的话语并不能因此得到宽恕吧?再说,那些被说是‘被捉弄角色’的人之中,好像也没人真的因为被捉弄而感到高兴。”
“结……结果怎么样?”
林春可倒吸一口气,握紧拳头如此问道。
“难不成……你们吵架了?”
“对方的反应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激烈。我记得那个虐待狂角色当时好像只随便骂了我几句,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光就我记得不是很清楚这一点,就能确定当时应该没发生什么大事。
我的话语只让平静的水面掀起一点波纹,反倒让一些水溅到自己身上而已。
“可是……”
“……可是什么?”
“总觉得在那之后,大家就开始疏远我了。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也没有表现在态度上……但我就是觉得自己渐渐被疏远了。”
我记得他们这种反应。
我不是很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改变了。
可是,大家看我的视线与对我说的话,总让我觉得有点冷漠。
原本与我亲近的朋友们也在不知不觉间有了距离。
感觉像是教室里的温度突然开始降低一样。
“……是那个虐待狂角色叫大家那么做的吗?”
“我想应该不是。大家应该都是主动那么做的吧。因为真要说的话,我当时的举动等于在反抗班上的共犯结构。所以,我觉得他们那么做并不是对我怀有恶意,而是单纯因为我变成了难以融入他们的人。”
“这样啊……”
林春可的表情暗了下来,深深叹了口气。
“原来……还有这种事情……”
“然后,虽然我现在会这么想,但当时……嗯,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我想用轻松的语气说这些话,心情却好像还是写在脸上了。
林春可担心地看向我。
“……以前每天跟我一起聊天说笑的家伙们变得只敢远远望着我;原本与我关系不好不坏的家伙们则变得有些无视我的存在。对于那样的处境……老实说,我很难过。我发现原来自己的想法并不管用。对大家来说,比起我的想法,互相看对方脸色更重要。而我切身体会到的这一点……真的让我很痛苦。”
林春可皱起脸,紧咬下唇。
即使如此,她还是用开始泛泪的眼睛默默望着我。
“然后,利用升上高中的机会,我不再坚持自己的想法,试着扮演一下角色,结果人际关系真的变好了。我能让朋友笑出来,也能让对话顺利进行……嗯,这么做确实曾经让我感到快乐。”
可以和吴小晓与李怀寒变成朋友,应该算是最大的收获吧。
照理来说,我并不是能和他们那种受欢迎的出色人物变成朋友的人。
我可以像现在这样和他们一起出来玩,都是因为我伪装了自己。
都是因为我放弃自己的理念,学会迎合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