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落不停的,是初春的雨。
似乎越下越大,从地面传来的噼啪声逐渐凶猛起来,春季是山洪的高发季节,秣陵山的某处,藏着天水河的源头,某个如镜面一样平整的大湖,正在蓄势待发,年年如此,岁岁年年。
高山松树的叶片都是针状的,细雨无声,滴落在上的雨垂挂在叶尖,这便是松露。
头顶的活板门“啪”的一声如期打开,带动老旧的合页吱呀作响,粗麻绳系着黑色木匣缓缓降下,滑轮与转轴的摩擦声穿过甬道,格外清晰,饭菜的香味先一步被他的鼻息尽数吸收。
他照例将食物平均分成两份,留在桌子上的,是他自己的那份,餐盘里整齐摆放的,是她那份,他照例来到她门前。
若不是看见她的美眸轻微转动了一丝,他以为她已经死在了昨夜上下同行的风暴中,自她开始试图挖掘墙壁逃离时,他没再把那沉甸甸的锁链挂上自己的房门,更没有重新把锁挂回去,他知道她逃不出去,他知道她不能停下来,身体和心灵,总有一个会先死。
手中的火荧草早已凋零,那些刺牢牢地粘在她手上,火荧草在她的手心里扎根,但它不以血肉为食,理所当然不会再亮起来。
血肉模糊的十指在不停微微颤抖,连同那被干涸血迹糊满的嘴。
凌乱的发丝在她面前形成一道帘幕,她的眸子隐在其后,散发出一股断绝生机的死相。
她就那么靠坐在阴湿的后墙,死死盯着昨夜她挖出来的那个凹陷,双眼无神,等待着沉入泥沼里腐烂,在滂沱大雨中,身体和灵魂一起。等待着某个溢出的湖面,滚滚而来,将她的白骨席卷出来,洗濯跌宕命运。
她就这么等待着,等待着……
……
申时三刻,男人幻想着外面的夕阳,整理床铺,他突然想到今天下过雨,极大可能是阴天,外面或许没有夕阳,但也无妨,他不在乎,继续收拾着东西。
桌椅板凳他带不走,最后,他凝望着那张陪伴了他无数日夜的小床,那是在这昏暗狭小地牢里唯一划分白天黑夜的象征,下床就是白天,上床就是夜晚,哪管日月流转。
他最后一次在床上摸索着,确定没有落下任何东西,转身,然后合上门扉。
行囊很瘪,未来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