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刘景浊轻声道:「一块儿耕地,播种之后,等待冬日大雪,麦苗会在雪下面长出来。开春之后,需要常去除草,麦苗才能茁壮成长。这是个很浅显的道理,我觉得世道亦是如此,善意需要有人播种,需要有人守护,需要有人去拔除旁边糟粕。若视人间为一块儿耕地,得砍去遮挡日光的树木,八荒
即这树木,如此便有了一块儿好地。之后播种,拔草,于人来说,我觉得是读书学理。等这一茬儿麦子成熟,便可以复做种子,如此往复,定然一茬儿更比一茬儿好。」
道人笑道:「过于想当然了,孩子一般。」
刘景浊再次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我知道想要有一个完美世道,很难,几乎做不到,肯定做不到。但画不出一条完美直线,我们还不能尽力去往直了画吗?」
刘景浊接着说道:「倘若真的只是行善者增寿行恶者减寿,我刘景浊也要问道于太平。可事实呢?道义从来不差,差在于借道之名,行错事之人。」
刘景浊向来不觉得书上道理有高低贵贱之分,也向来不觉得三教九流之教义有个高下之分,更不觉得剑术、拳法,有个高低之分。
天下文字放在那里,创立文字之人,唤母亲为娘,有了个你我他之分,他哪里想得到,后世有人从万千文字里边儿挑出来三个,「他娘的」就成了骂人言语。
不对的不是书上道理,是错用书上道理的人。
道人一笑,「儒家不也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劳什子上圣人、贤人、君子?佛门说众生平等,罗汉地位是不是比菩萨低?我创造一个真正平等的人间,饿肚子一起饿,饱腹一起饱,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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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景浊笑着说道:「分的是人性,可不是人。后世之人,会错意了而已。」
两人对话,不知不觉,已经成了无意义的争辩。
各有各的道理,谁也不服谁。
两人各自沉默,片刻之后,已经重回游船。
迎着河风,刘景浊问了句:「假如当年你吃得饱呢?」
道人笑了笑,「那就不会有太平教祖了。」
刘景浊微微一笑。
道人也问了句:「要是你爹娘尚在,青椋山也在,你也没去过拒妖岛呢?还会不会有如今想法?」
刘景浊想都没想就答道:「会。你我初心,都是于苦海之中捞人,咱们走了两条路而已。」
道人摇摇头,「你终究还是吃得饱了。」
刘景浊伸手去接雨水,笑着说道:「助我求真破境,图什么?」
道人摇摇头,「不是我助你,你的破境,本就不难,难在于心障。你承认自己的不堪,愿意面对自己的不堪,也知道这种不堪是人都有。你觉得难,是因为你看得太清了。如同身处这迷雾之中,你明知道前方是河道,但你就是看不清。其实只需要闭上眼睛,不用眼睛去看就行了。」
刘景浊点了点头,轻声道:「那便天门开时再见?」
道人迈步走向云雾之中,淡然道:「你我之间,总要分个生死的。」
谁活着,谁的路就是对的。
道人离去之后,云雾瞬间散开,大雨骤停,一缕日光洒落浑浊河面,两岸堤坝结结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