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吾觉得自己的研究不够透彻。或者,以男性作家为载体的女性主义研究,无法做到透彻,因为那最终无法避免指向对一个人的批评。
乔增德叫上孙平尧,东拉西扯滔滔不绝,孙平尧崇拜地望着乔增德,乔增德蔑视地调戏着孙平尧,刘青吾、周垳陪着这一对恩爱伉俪吃饭直吃到饭店打烊。
刘青吾和周垳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半。两人连夜准备第二天答辩所需的东西,彻夜未眠。
刘青吾在无人知晓的社交平台上发了一句话:鄙人逼导文章写得是真不错,但为人也真是狗逼。她对人的分裂感到难以忍受的厌恶。
第二天一大早,刘青吾和周垳布置好答辩现场,分头去接外校答辩专家。刘青吾站在校门口等待令教授的到来。
简单问候,令教授冷不丁提了一句“乔老师的文章写得还是不错的”。她抬起头看看刘青吾,迅速低下了头。一身黑衣,行走行走。刘青吾高出她几乎一个头,看向她的低着头的沉重,没忍心说什么。她不能苛责一位对她有帮助的女性主义前辈,但刘青吾又失望又难过。她没有接自诩火眼金睛的令子珏的话。
一路走到答辩会议室所在的楼前,令子珏已经气喘吁吁。刘青吾感到自责,自己年轻体快,竟然忽视了五十多岁的女性教授背着的黑色大包。
她说声“对不起令老师,刚注意到您的背包”,然后马上把那黑色背包从令子珏身上卸下来,竟然有十多斤重。刘青吾为自己在心里对女性教授的挑剔叹口气,伸手扶住令子珏,一步步走上楼梯。每走一步,刘青吾都觉得是令子珏她们这一代人走过的路。或许,正是因为她们的隐忍坚韧,才有了今天自己走上这条道路。
那么,自己这一代人和令子珏这一代女性,对世界的理解和认识,不一样。是个人还是代际,是同性恋思维还是异性恋思维的差异?新的一代女性要把开拓了女性主义研究的老教授们留在楢山吗?人与人的理解因为网络媒介变得更加复杂。如果文学研究的女性教授对人的感知也和乔增德们一样,如果人连社交平台上简短的话都无法准确感受,人何以谈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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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十分钟的路,刘青吾觉得自己和令子珏的差别,不亚于和乔增德的差别。乔增德的傲慢偏见已经是一种不可救药的精神疾病,他对刘青吾不再构成一种伤害。可是令子珏,却深切地让刘青吾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限制。她可以毫不留情地解析和批判乔增德,仅仅当乔增德是一个观察的样本,一个完全的客体,可她无法这样解析令子珏。她无法把这样的残忍用在令子珏身上。
刘青吾想起第一次见到令子珏的时候,令子珏提到自己的偏头痛。
人身体的病症很多时候不是身体病变引起的,身体是人精神的载体,疾病是精神与思维的反映。人往往厌恶疾病,可正是因为有疾病,人才能知道世界上有哪些事人力所不能为。疾病提醒人类,不可以透支身体自身的能力。透支的后果,要么反映在身体上,要么反映在精神上。而在流行病学的研究中,女性偏头痛患者是男性的两倍至三倍。
令子珏总是沉重地低着头,刘青吾感到心疼。乔增德从来不会这样,乔增德总是趾高气昂。男性不是因为没有疾病,男性只是因为文化规训,导致他们对自己身体更多的忽视,因此男性自以为自己比女性更有神力。男性对疾病的耻感阻碍着他们对自身的保养,也就阻碍着他们对自身的正确认识。
刘青吾没有说疾病中有性别,那只是她浅显的一种理解和观察,在女性主义教授面前,她不想班门弄斧。
她关切地对令子珏说:“老师,您思考问题太深了,您得多锻炼才好。”
令子珏很不以为然地笑笑,笑里带着一丝轻视,刘青吾也就没有再多说。她默默地想,人思考得多了,反而会忽视一些简单的道理,做研究的人追求深度,就更应该警醒,有些道理无需深刻,追求深刻,也是一种执迷。
有些病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