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虎抄袭案二审胜诉的新闻被大肆报道。孙平尧一边看电视,一边朝乔增德的书房喊:“乔增德,你看有个教授被告抄袭,胜诉了。”
乔增德从书房钻出来,盯着电视,忽然嘿嘿一笑说:“这个川都净出人才!你是不知道这地方有多穷,我有个学生,穷死的。”
孙平尧白了他一眼说:“你不也挺穷的吗?你这才富裕了几天你倒天天骂别人穷,你这就是自我投射。再说,哪个地方都有穷有富。”
乔增德最听不得孙平尧说他的根底,他已经在学生面前树立起“我的父亲是局长”这种形象了。当然,乔丁钩还是亲老子,只是这在外的身份都是自己给的,越是敢吹,越是没人敢怀疑。这是乔增德从俄国作家果戈里的小说《钦差大臣》中悟到的真理。同样的事,家里有背景就有人上赶着替你张罗,家里没有背景你就是累死也不会有人同情。这是乔增德从果戈里的小说《外套》里悟到的道理。
现在,他可以自由进出小说并化为实践。需要在外给自己扯大旗的时候,他就是钦差大臣赫列斯达可夫,按小说套路应对各路人等;要从学生那儿榨点什么出来的时候,学生就是九品文官阿卡基·阿卡基维奇,阿卡基·阿卡基维奇不敢反抗上级,学生当然也不敢反抗他。乔增德从小说中把人性吃得死死的,一双眼睛只要抓住一个人的弱点,那这个人就成了被钉住的活蝴蝶标本,时间久了,即便拔了钉,蝴蝶也不会再飞了。
乔增德不禁说出一句“巴普洛夫的狗”。
孙平尧狐疑地看着他问:“你自言自语些什么?”
电视里胜诉的罗大虎骄傲地举起拳头,像打了胜仗一样走出法庭。乔增德不禁也攥紧了肥手,抄袭,哼,谁的眼睛能那么好使,这种知识产权的案子在国外行,在瀛洲国,不拖个十年八年,判不了。还是那句话,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只要人豁得出去一张脸皮,没有什么搞不进自己的腰包。
乔增德想起周望宗,那可真是长天市一等一的好汉,乔增德心里佩服他。三千多万,周望宗这辈子值了。周望宗死在医院后,新闻也报道过,接受采访的人里,乔增德觉得其中一个特别面熟,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乔增德把脚背在小腿上蹭蹭,随口问孙平尧:“周望宗有没有孩子?你在新闻里看着没有?”
孙平尧穿上黑色的夹克,说:“有吧我记得,但是应该没抓到。”她不知道乔增德为什么问周望宗,又瞅一眼电视,电视人群里挤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孙平尧往前凑上脑袋,想看个仔细,但画面一闪而过。
乔增德嘲弄地说:“咋地,你也想上电视?打算直接钻里面啊?”
孙平尧不想跟乔增德耍贫嘴,更不想跟他吵架,她嘟囔着:“乔增德,我怎么好像看到了平禹呢?沪宁大学,沪州,真的是平禹?”
电视画面流水一样不回头,乔增德没有注意到这些画面中的人群。他看着罗大虎,想着周望宗,就算孙平禹站在他面前,他都未必能看见。
乔增德他娘于春梅上次在电话里说,要给他妹妹乔雪花办阴亲。屯里的老习俗。正好瓦子屯的石柱和乔雪花年龄差的最小,麻烦就麻烦在石柱家没有大人可以主持。石柱的娘疯了死了,石柱的爹走了没音讯了,石柱一个不知道出没出五服的叔公做主,同意了这门亲事。
仪式很简单。石柱子和乔雪花的牌位放在一起,洞房里点起两根红烛,桌子上摆上两碗酒,酒杯旁边放着两个人的生辰八字卒年日期。乔丁钩、于春梅和石柱家的远房叔公象征性交换一下聘书聘礼,无言地吃上一顿饭,这个亲就算结了。
乔丁钩找人算算日子,给乔雪花起了坟,迁到石柱的坟边。乔增财给坟上扬上最后一掀土,大功告成似的冲于春梅说一句”娘成了“,于春梅眼睛一黑,接着晕了过去。
乔增德没有回去,堂堂大教授的身份出席这样的愚昧的婚礼,他得考虑影响,最主要的原因是,乔雪花的一把骨头嫁得贱了。凭他乔家现在的威风,那怎么不得给乔雪花找个官宦人家啊。
于春梅再三解释,良缘难觅,但乔增德就是不愿意多听。乔丁钩让于春梅听乔增德的,大教授嘛,还有什么人是比大教授懂得更多的?他肯定说什么都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