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曾智宏缓一下语气,试探着钟田中的口风说:“同事之间的恩怨本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天下的学问还能都让他一个人做吗?他文章也发了,连劳动模范都能拿,木材厂的先进思想指导,哎呦,全面开花。我自认为并没有妨碍他什么。上一次的国家课题,我是辛辛苦苦写了两年才拿到的,乔老师也不能因为这个故意编排我啊?钟主任,这是学生举报到我这儿的,可不是我授意的。乔老师编排我的话我可以不计较,但您听听这磁带,这是课堂,他说的那些还能算个老师吗?再怎么样也还是教书育人的老师,他还是‘长天市优秀教师’,您经验丰富,学识渊博,您来判断是不是教学事故,算不算师德失范吧。”
曾智宏恨恨地想,说他是教学事故师德失范,那还是给他脸了,乔增德的意识形态都有问题啊!
钟田中当着曾智宏的面打开磁带,乔增德太监一般的嗓音急切凌厉地传出来。
“......咹,那曾智宏什么玩意儿,我当年对他有恩呐,南河人,净是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咹,你们学生有奶就是娘,呵呵,都是些不辨是非脑子二极管的巨婴。巨婴知道吗?出自小说《巨婴国》,巨婴国里的人一天到晚就是等靠要,咹,穷人就是这样。”
钟田中眼角瞥瞥曾智宏,按下录音机的快进键,乔增德在磁带里扯着嗓子继续说:“我是出了名的烂忠厚活菩萨,给学校立下汗马功劳从来不图回报,我刚来长天师大没几年,破格儿副教授,‘破格儿’,懂吗?我看有的学生就是无知,呵呵呵呵,要不鲁哥迅对启蒙深感绝望,他在小说里就写了九斤老太,一代不如一代。你们还大学生,你们还硕士研究生?就知道瞪着无知空洞的大眼睛崇拜我,当年鲁哥迅就是面对这样麻木无知的眼睛苦心孤诣地进行启蒙,我刚来长天师大的时候,放眼整个文科系,我最帅最有才华,现在这帮人懂什么呀?他们就会嫉妒我!我明明可以靠颜值,但偏偏还有才华,哼哼哈哈哈,咹?做老师的,看不得你们没有独立思想,被有些不怀好意的教师教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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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田中皱起眉头,快进两分钟,松开手,乔增德的声音在磁带里急嗖嗖地一泻而下:“在当今瀛洲国,没想到还有一类贫困人口,不是不勤劳,不是没智商和头脑,而是吓怕了。哈哈,咹,我有位外国学生,爷爷在他们民国时代是县里的师范学校校长,家里有土地上百亩,在着名岛城里还有商铺,一家人都勤劳节俭,属于典型的传统社会的耕读人家。但那个国家后来新时代到来,他家被打成地主,爷爷回乡参加农业劳动,务农。结果一连串的阶级斗争的打击,特别是文运中他爷爷被挂大牌子游街,受尽屈辱,奶奶吓得得了病,病好后极其胆小怕事。那个国家改革开放后,虽然平D反摘掉了地主的帽子,但其爷爷奶奶和父亲再无发家致富想法,极端安分守己,并以此要求家人和后人,弄得家人后人都在农村务农,唯一考出来读书的孩子,也像患有巨婴症似的,只想一辈子躲在学校里不出去,对外界的信息和校外的世界,基本懵懂无知,浑浑噩噩,看着令人可气又可怜。都什么时代了,还记着爷爷父母的话,有饭吃就中,有书读就可,千万不要出人头地不要升官发财,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世道轮回了,有钱的又倒霉了。哈哈哈哈,哼,我说你现在连维持生计都困难,干嘛不大学或硕士毕业后到社会闯荡?人世险恶你也得面对,风狂雨骤你也得经受,校园不是象牙塔,能躲避一辈子吗?总幻想遇到贵人帮助自己,自己却没有能力和资源回报他人,现而今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能有几个大善人大贵人?也特么怨一两个大善人。”
乔增德口若悬河,讲到“大善人”停顿了,想必是用手指指指自己。
钟田中咬着牙继续听:“我,活菩萨,曾经明知他们贫寒子弟没有任何背景和金钱,却无私地给予他们必要的帮助,使得他们得以暂时脱离农村和贫寒来到都市读书,这反而害了他们,以为社会都这样,总会有好人善人帮助。当他们看到社会和某地方有好的工作招聘机会时,还是以为规则是被遵守的,社会是没有坏人和潜规则的,还是求善人好人帮助,当好人说明那些招聘近进来的都是关系和门门子和背景和权势和金钱在起作用,自己无能为力时,他们傻了,然后就退缩了,更加不敢到外面闯荡了。被历次疾风暴雨的政治运动吓怕了的人民及其子孙,在赤县神州大地还有多少?他们及他们子孙未来的道路应该怎么走?如果没有好人善人帮助,他们何以为生?无语,无解。真理是赤裸裸的也是残酷的。”
钟田中脸色阴沉,曾智宏看着他,判断着钟田中的想法,心想,举报成功正好,不成功也给乔增德留个前科,看他还敢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