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丁钩在学院楼停下车,戴上于春梅的红围巾,像狼外婆一样把脸遮住,悄悄溜进乔增德办公室。干活之前他想先去下洗手间,结果刚一出洗手间就迎面碰上了也正在往外走的曾智宏。
曾智宏只当遇到了不久前新闻里爆出来专门偷进女洗手间的异装癖,当场尖叫起来,没想到男洗手间也不安全!
正在楼层值班巡视的后勤兼保安何天闻音赶到,当场按住了乔丁钩。他俩怎么问乔丁钩,乔丁钩也不肯说话,生怕给儿子乔增德添麻烦丢脸。曾智宏和何天当然也不肯放他离开。
曾智宏跑出洗手间,四处撒目张望,见乔增德办公室还亮着灯,马上招呼何天把乔丁钩带到乔增德面前,让乔增德一起处理。
这下大水冲了龙王庙,乌龙一场,但这件事和乔主任爹的形象第二天就传遍了长天师大中文系。乔增德感觉自己走在哪里都有人在对他指指点点。
虽说,有的同事在乔其百日宴上见过乔增德的家人,但是彭中庭都死了,乔增德就把自己贫穷的家藏起来。在他看来,没有一个有权有势的家庭和爹托地,别人就知道他是个可以任人欺侮的。
他像被揭了老底,戳到了软肋,他从此恨透了曾智宏和何天。
他也恨孙平尧。孙平尧既不是贤内助,也不是自己能独当一面的人,连个儿子都没有给自己生下来。
没给老乔家生下儿子就算了,乔增德拼命撑着知识分子男女平等的架势,不流露出这点儿心思,但孙平尧教女无方,偏偏把唯一一个孩子教成了阴阳头。俗话说,三岁看老。乔其眼看着就要上幼儿园了,到现在还看不出是男孩女孩。一天除了吃,什么也不喜欢学。
爹爹让乔增德丢脸,女儿女儿让乔增德抬不起头来,他看着还在嚎啕大哭的孙平尧,心里的恨意随着往事堵满脑袋里的每一根血管。
“我恨不得掐死她!”乔增德跟包霜蕊说过,他从紧紧咬合的牙缝儿里挤出这句话,“那天晚上,她睡着了,这个害了我一辈子的女人,剥削了我一辈子的女人,我差点儿就拿起枕头憋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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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跟张燕玫说过。张燕玫不说话。她平静地看着乔增德,既不表露同情,也不进行宽解。
孙平尧自从乔增德当了主任,现在又风生水起,就连去趟医院都不舍得打车了,她要让乔增德命令学生带着她去医院挂号,现在这一仗倒让她长了志气。
她抱起乔其自己回了娘家。
乔增德跟张燕玫继续说:“孝,不过是绑架孩子的一种手段,只有人类才想出这么多扭曲的办法。为人父母没有什么伟大,也都很自私,也都是从利己的角度考虑,生养孩子不过就是为了自己老了有所照料。我的父母一辈子也在吸我的血。乔其,我打算送她出国读书,他妈的,这要花我多少钱。现在看她那样子,我都想摔死她。”
乔增德流露出真正的悲凉,他的眼神里,张燕玫第一次看到了属于乔增德内心的眼泪。
但张燕玫还是不说话。她听过别人的传闻,知道宗天弘,知道张文栋。虽然传闻中说什么的也有,但在张燕玫看来,这两个人的共同点是,都与乔增德有关。
张燕玫熟读很多小说,她觉得乔增德对文学的解读不正确。虽然她还没有找到正确解读的办法,但她不说话。
乔增德什么杂活都交给她干,她瘦得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她时常觉得头晕,但她只当是自己营养不良,贫血。给乔增德干杂活,耗费了她大量的时间,她不得不夜以继日地抽时间学习。
这段时间她常觉得胸痛,乳房肿肿的,她安慰自己不过是过于劳累。身体不舒服,她默默叮嘱自己,不要为别的事伤神动骨。乔增德一开口说话,她就感觉到气闷,胸痛让她从气闷中逃离出来,疼痛反而让她把自己和乔增德的话隔离出来。
她只是默默地观看,看故事,看叙事,看鳄鱼的眼泪,看人心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