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堤在人在

牛奔马啸 马克D吐 2456 字 8天前

于春梅忍下难过,擦擦眼泪,拍了拍孙平尧的手,回了房间。

孙平尧却还是没有睡意。她看着于春梅,才突然想到父亲也已经是年过半近六十的老将了。今天的雨这样大,他能吃得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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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平尧心里一阵担忧。

她不知道,毛秀春接到电话,坐着李仲森的车,和弟弟孙平禹,已经赶去了条西屯。

毛秀春还是穿着宴席上的礼服,整个人疲惫得和宴席上判若两人。她的口红还残留在嘴唇上,但是掩饰不住面色的苍白。

孙平禹紧紧拉着她的手。他不断告诉自己,他是孙家的男儿,是顶梁柱,无论如何,他不能哭,他更不能当着母亲的面先哭。

李仲森不说话。车里只听得见车轮疾驰的声音。

孙昱仁找到了,他里里外外活脱脱一个兵马俑。他嘴巴里衔着一堆泥,两只鼻孔也被泥糊住。两只眼睛紧闭,头发、睫毛上都挂着泥粒子。他现在静静地躺在条西屯大队临时搭起的雨棚里。

乔增金和乔增财他们住在高地,离湾坝远,家里除了漏雨,没有什么危险。乔增金娶了媳妇儿就很少回条西屯了,这次和乔增财一起,都聚在乔丁钩的老屋里。乔丁钩家里边边角角屋梁窗框钉得结结实实的,这么大的风雨,他的里屋没有一点潮湿。小邓做主,让随车的人都在乔丁钩家暂住。

小邓安顿好屯里的人,在雨棚里,和漫天星光一起,沉默地注视着孙昱仁。

他不忍细看。不然,他早就发现,孙昱仁那双泡得发白起皮的脚底扎进一根铁钉似的蒺藜。伤口已经泡发了,出过血的地方被白嫩肉包着,红色的血管露出一块,破了的皮肉翻卷变形,像在开水里泡了一夜的馒头皮,一动就碎。

蛙声一大片,漫山遍野。偶尔有只吃饱喝足的黄蛤蟆,挺着大肚子,拖着长长的后腿,肿泡眼滴溜溜转转,慢条斯理地爬过雨棚惨淡的灯光光晕,后脚轻轻一蹬,“卟”地一声,跳入水坑。水坑表面就在月光下泛起几圈波纹,光影扭动破碎,很快又恢复淡定宁静。

急救队还在受灾最严重的瓦子屯。

小邓鞋里灌满了泥水,整个人泥人似的打着颤,他的脚趾头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抠住地,裤腿滴着水,鞋印踩在地上,多洇出两个号。

李仲森的车走到南锅屯和大寨子屯的交界处迷路了。乔增德接亲的时候,毛秀春和孙平禹走过这条路,可他们也就来过一次。现在到处都是烂摊子,他俩实在辨认不出方向。

孙平禹下车去查看,脚一落地就摔了个四脚朝天,起来的时候一手按在一块漂在水坑里的牛粪上。

毛秀春心疼得大喊:“平禹!”

孙平禹马上说:“妈,我没事!”

他站起来试探着路,避开月光照亮的地方,四下张望着,哪里还有灯火。

除了星辰月光,远远近近的屋子都忽明忽暗的。

孙平禹敲敲车窗,跟毛秀春说:“妈,您别着急,我去前边打听一下。很快就回来。”

李仲森冲着司机扬扬下巴,司机下了车,跟孙平禹深一脚浅一脚的消失在车灯照耀的方向。

李仲森打开车窗,好让车里的沉默散出去一些。他看看后视镜,毛秀春目光呆滞,双唇紧闭,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一样,靠在车窗上。

李仲森还是决定问问她,什么打算。但他一开口,就感觉到一种艰难:“秀春,你还记得过去,咱们也在这样的原野上奔跑过。人一生,怎么这么快就老成这样了。真难相信。”

很意外,毛秀春说话了:“李仲森,你答应不答应?”

李仲森回过头看着毛秀春,毛秀春语气里还是冷的,但是她已经不再称呼他“李校长”了。李仲森听过无数人叫他李校长,他从不觉得有什么别扭,可是毛秀春叫他“李校长”,他就觉得抬不起头来。

“秀春,平禹和覃舒,这......我,唉,年轻人的事他们自己做主会比较好。再说,覃舒是我的助理,但我并没有包办感情的权力啊。”李仲森难为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