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春梅不觉间落下泪来,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地祷告起“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来。忽然,于春梅不哭了。乔丁钩和乔增德在车上说起的石柱子,算起来比雪花大不了几岁,唉,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不过,两家离得近,两个孩子没了的时候也都没结婚,那,是不是可以......让他们做个伴?
于春梅看乔丁钩昏睡的样子,把刚才的念头埋在心里。等雨停了,回屯里,她要亲自操办这件事。这辈子亏欠了雪花的,她要都弥补给她。不管乔丁钩同意不同意,于春梅都下定决心,一定要办成这件事。
乔增德数了数余下的红包,加起来竟然有一万六千多!乔增德喜出望外,照这样下去,乔其周岁宴、升学宴、结婚宴,那礼金简直源源不断。要是顺利晋升上职称,乔增德有信心在五年之内再评正教授,再过三五年当上院长,那个时候他才四十岁,正是甩开膀子大干特干的时候。到那个时候,这窗外下的就不是湿哒哒的雨,而是哗啦啦的票子啊!
他盘算着,该给李仲森送多少。他把眼前的一万六对半分出一摞,心想,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干脆凑个整数。给李仲森一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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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定主意,明天下了课就去找李仲森。覃舒能来,说明李仲森对他还是关照的。乔增德把钱收好,藏在沙发坐垫下,美滋滋地睡着了。他哪里知道李仲森此时正骑虎难下。
一辆白色皇冠飞快驶过天水大街,溅起一人多高的喷泉,引得路边躲雨的行人纷纷侧目。皇冠骄傲地毫不减速,转过街角,停在孙昱仁家楼下。雨刷“咕嗤”两下,车门开了。先是车门里伸出一把黑色大伞,“咚”一下撑开,雨点砸到领花随之碎掉,再重新聚集到伞面上,马上抱团成一股细流,沿着坚固的伞骨,一路滑向伞珠,伞珠短暂地折射出亮黑晶莹的水光,水光接着飞流直下。
李仲森迅速穿过水帘洞,猫着腰钻进大伞里,抬头看看楼层,快步上去。
毛秀春听见敲门声,毫无反应。
孙平禹侧耳倾听,翻身下床。一出门看见毛秀春蜷缩在地上,他满心愧疚地喊了一声“妈”,喉头就被苦涩悲伤哽住了。
他打开门,错愕地打量一下来人,问:“您是......”他努力回忆眼前这张陌生的脸,想着要怎么称呼。
李仲森沉着的脸稍稍放松,颧骨上的肌肉得到解放,又回到正常的位置上。李仲森礼貌地问:“你是,孙昱仁的儿子?”
孙平禹迟疑地点着头,后仰一下身体,看看毛秀春。毛秀春听到说话声,已经站起来了。她的视线一越过过道,眼神马上闪现出仇恨的凶光。孙平禹看着她,充满疑惑。
李仲森站在门口,雨伞立在脚边,伞帽上吧嗒吧嗒滴下的水珠已经汇成一道水湾,水湾绕过李仲森的皮鞋,爬向墙边。
“秀春。”李仲森的手抓紧伞柄,隐忍地叫一声毛秀春的名字,略有尴尬地看看孙平禹。
毛秀春看着李仲森,千言万语化成怨恨的目光。她没有说话。
孙平禹浑然不知这些大人之间的事,颇觉失礼地又看看李仲森。李仲森身材魁梧,气质儒雅,戴一副细细的黑框眼镜,嘴唇薄似春蚕,眼睛有如圆润的平行四边形。孙平禹见他不是歹人,又认识他父亲母亲,于是犹豫地看看毛秀春,说:“要不......您先进来吧。”
李仲森谦卑地点点头,把雨伞倚靠在门口,踩了踩青色棕榈叶地垫,一只脚踏进门槛,看一眼毛秀春,又把另一只脚拿进来。
孙平禹看着满地狼藉,苦笑着说:“家里有点乱,最近忙得没有时间收拾,您别见怪。请坐吧。”
李仲森还是谦卑地点点头。
孙平禹三下两下收拾好,倒上两杯热水,试探着叫一声毛秀春“妈”,又看看还站在过道的李仲森。
毛秀春整理一下衣服坐进沙发里,双手捂在脸上又拿下,才说:“平禹,你忙你的吧,我们,叙叙旧。”
毛秀春说到“我们”,停顿一下,眼角瞥向李仲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