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秀春想起来了,这位班主任叫马勤。她心想,什么女孩沾个牛啊马的,名字也好听不到哪儿去。
孙昱仁接连十天,下了班去接孙平尧放学时,就顺便在学校多留两个小时,和马勤排练节目,早上起床上班前给女儿梳好小辫儿,还要再练一个小时。毕竟也是个有身份的人,晚会再小,站到台上去的,总不好太难看。孙昱仁心里还挺把这个合奏节目当回事的。
伴奏响起,两颗心都感到欢快。
音符在马勤纤细的手指上跳跃,如同潺潺清泉越过青石。
歌声在孙昱仁的心底流淌,如同细密的沙石调皮地沉淀。
教室里的灯光和着节拍,轻轻摇曳成一首动人的散文诗。
儿童节晚会前一晚上,孙平尧去马勤办公室写作业,孙昱仁和马勤抓紧时间做最后的排练,可教室突然停电了。
马勤对突如其来的停电感到有点儿抱歉。
她想站起身跟孙昱仁说声对不起,抬起脚下的高跟鞋摸索着往前走着,一不小心踩在电线上。她在黑暗中一时失去平衡,花容失色地歪倒在孙昱仁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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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慌忙抬起头的时候,孙昱仁正在黑暗里关切地望着她。她抬起头,孙昱仁低下头,两个人的嘴唇丝毫不差地贴到了一起。
骤然失去灯光的教室里,欢快的音乐还没有散去。孙昱仁的心跳遵循固体传导的定理,由由躯体四肢,传导进马勤的耳朵里。
马勤听到孙昱仁杂乱无章的心跳,不由自主捂住了他的胸口。孙昱仁手里的琴弓落了地,小提琴发出一个空音,不知道去了哪里。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说,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可是凡尘之人,眼睛就是耳朵,耳朵就是眼睛。眼见,耳见,一首歌谣拂过,心也跟着温柔盛开。
美好的东西总是短暂,可人心贪婪,总想永远。就像一首歌,总有结束的时候。
孙昱仁感到忧伤。
春松江也是这样打着叮咚叮咚的节奏,带着静穆的白长山上的冰雪,从两千七百米的上游,奔流到长天广袤的平原,千百年至今仍滋润着千家万户。
孙昱仁的脸沉静而柔和,眼前如明月之诗,他眼中繁星闪耀。他站在春松江上,对纵横交错的支脉也能了了分明。可当年傲立于惊涛骇浪的洪水中,孙昱仁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
一颗黑色贝壳石纽扣倏然掉落。
钢琴黑白键们哑声弹着变调,在清澈无声的灵空至美之境,无处可寻的少年心又感到一片忧伤。
马勤的办公室与教室之间隔着长长的走廊,黑咕隆咚的走廊里传来孙平尧快要急哭了的声音:“停电了!”
孙昱仁与马勤戛然梦醒,一瞬可以恍若经年,天长地久。
孙平尧摸着黑站在原处大喊着孙昱仁,孙昱仁朗声回答:“平尧,你别动,我这就过来。”
孙昱仁往女儿声音的方向往前迈去,“哎呦”了一声,孙昱仁撞在讲台边上。
孙平尧关心地问“爸爸,你受伤了吗”?孙昱仁回“没有”。他刚拉到女儿小小的手,心里就涌起巨大的愧疚。但无论如何,孙昱仁又像一个父亲一样堂堂正正了。
孙昱仁对着黑暗里的影子,欲言又止。
“平尧,我们走吧。”不待孙平尧回答,他就拉着女儿慌不择路地出了教室。
毛秀春想跟孙平尧说,男人女人都很会表演,可是女人表演男人知道,男人表演女人也会知道,两个人都能入戏就是好演员。可她只是安静地望着乔其出神,什么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