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烟回身凝望着他,就在她以为他已经不会再回应自己,这段短暂的对话已经莫名其妙的结束了时,该隐突然又开口了。他的声音很轻,语速却很快,似乎根本就没有特定的谈话对象,空灵得像漂浮在深海中的一串泡沫,又或是沉寂在风中的一声叹息。
“善意之所以是善意,是因为被投注在了应得的地方。”
“人们不应该歌颂和期待一场灾难。灾难就是灾难,会带来无差别的毁灭。对灾难抱以的任何肯定和善意,都是对死难者的轻蔑和恶意。这样的善也将无以称之为‘善’。”
“作为灾难,只需要被恐惧和憎恶就足够了。短暂驻足的人群得不到回应,便会自行离开。可是,如果你接受了他们错误的付出,也就意味着默许了他们的善意变质,变得完全偏离了原本的出发点。对‘善’的玷污,又何尝不是一次恶意的赋予?”
即使是以叶云烟的定力,也不由心头震撼,惊形于色。
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他想表达的是,由于自己罪恶滔天,配不上琴佳所给予的善意?
虽然逻辑上倒是说得过去……但真有这样的觉悟为什么还要作恶?
除此之外,叶云烟作为纯净灵魂,对灵魂本源气息的感知尤为强烈,她可以负责任的说,该隐的灵魂很干净,是那种一尘不染的干净,这也印证了纯光明系的小雪貂在他身边的毛色反应。诸如“黑到极致就是白”一类的推论是并不存在的。
但是,在他身上又确实缠绕着庞大而复杂的因果。那是横跨了无尽的岁月长河,与天地同寿般的沉重磁场。而当他漫步在这一潭邪祟丛生的业力沼泽中,灵魂却优雅高贵,一如黑夜中长明的灯火,更似一位手捧火炬,普度众生的神灵。
叶云烟在修炼之余,曾经一次次的跪在神殿中,为位面的苍生百姓祈福。那时她在那高高在上的神像眼中看到的,便是与该隐如出一辙的庄严与慈悲。
邪性其表,神性其里。
在同一个人身上,为何竟存在着如此矛盾的一体两面?
“那么,你又是为什么选择了这样的道路?你跟那些妖魔是不一样的吧?”
当叶云烟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恍惚间好似又跪在了那个空旷冰冷的神殿里,她很想问神明如果真有觉知,能够看得见、听得见这片土地上的悲欢苦楚,他们究竟是如何织就因果,令众生泣血,善恶无报?……神像当然不会回答她,于是渐渐的,在外界总是扮演着不败女战神形象的她,也习惯了将自己成长中的困惑和思索,都向那些永远不回给予回音的石像倾吐。
该隐久久的伫立不语,从叶云烟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颚线一角。这样的他,看起来更像是祭坛上一尊不问春秋的神只,肌肤如同精致完美的大理石像,勾勒出不知人间疾苦的傲慢。好一会儿,他才像是重新记起了叶云烟的存在似的,偏了偏头,神色漠然。
“跟你也不一样,不是么?”
“当你还处于起点的时候,我早已站在了终点。既然我们始终都不可能和对方在相同的维度上,看到对方眼里的风景,交流的必要性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
“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的是,你所渴望的公正,很快就会以另一种形式来临。当时空在这里交汇,善与恶回归原点,一切有形之物,都将会平等的迎来属于他们的终焉。”
当他做出这兼具神谕与诅咒的宣言时,室内突兀的暗了暗,似穹顶之上滚过一片乌云,一股阴冷冷的氛围随之弥漫而开。
“你,到底是谁?”往事的碎片纷纷扬扬,在叶云烟面前,将虚与实的分界模糊成了一条绵长的隧道。每一角飘浮的画面都像是一块拼图,无数个他在同时俯视着她,一言一行,一悲一愁,却怎么也拼凑不出真实的那个他。
两人之间那短短的几步,间隔的却是他们各自平行的两段长长的人生。她不曾走过他来时的路,也就走不到足以与他并肩的尽头。
她走不近,彼岸的那人不知另作何想,却朝她回过了头。
“那么想知道的话,与其等待答案,不如试着自己来确认一下如何?”
“就让你看一看吧……我的收藏。”
该隐逆着光朝她走来,当叶云烟还在诧异他的气场全开时,却又后知后觉的发现,周围的环境正在悄然发生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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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一间平平无奇的房间,数息间便已是宽敞了数万倍不止,穹顶变得又尖又高,似一柄冲霄利剑,直可刺入云端。浩荡的威严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气势磅礴,动人心魄。人处其间,只觉身外一切所执的、所念的,无不过是天地间最渺小的一粒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