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五天,王稽辞别了魏王,魏国的大臣们都到郊外去送他。王稽办完了公事,就赶着车到了三亭冈。刚到那儿,就看见树林里有两个人匆匆忙忙地跑出来,正是张禄和郑安平。王稽高兴得不得了,就像捡到了宝贝一样,赶紧让他们上车,一起往秦国走。一路上,王稽对范睢照顾得无微不至,两个人聊得也很投机,越来越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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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天,就到了秦国的边界,到了湖关的时候,王稽突然看见对面尘土飞扬,一大群车马从西边过来。范睢就问:“来的是谁啊?”王稽仔细一看,认出了前面的人,就说:“这是丞相穰侯,他到东边的郡县去巡视。”
原来这个穰侯叫魏冉,是宣太后的弟弟。宣太后是楚国人,是昭襄王的母亲。昭襄王刚即位的时候还小,宣太后就代替他处理朝政,让魏冉当了丞相,还封他为穰侯;二弟芈戎也被封为华阳君,这两个人在秦国权力可大了。后来昭襄王长大了,心里有点怕太后,就封了自己的两个弟弟公子悝为泾阳君,公子市为高陵君,想分芈氏的权。但是在秦国,大家还是觉得丞相的权力最大。
丞相每年都要代替秦王到各地去巡视,检查官吏的工作,看看城池有没有问题,军队的装备好不好,还要慰问老百姓,这都是老规矩了。
王稽看到穰侯过来,赶紧下车去迎接。穰侯也下了车,跟王稽寒暄了几句,就问:“关东最近有什么事吗?”王稽连忙鞠躬回答:“没什么事。”穰侯一边说着话,一边往王稽的车上看,问:“你这次出使,有没有带那些诸侯国家的宾客回来啊?这些人就会靠一张嘴到处游说,想在别的国家谋取富贵,一点用都没有。”王稽又赶紧回答:“不敢。”
穰侯跟王稽说完话,就上车走了。范睢在车里看到这一幕,就跟王稽说:“我听说穰侯在秦国专权,嫉妒有才能的人,不喜欢接纳诸侯国家的宾客。他刚才看车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有点怀疑我在车里。他虽然现在走了,但是一会儿可能就会后悔,肯定会回来检查的。我还是先躲一下比较安全。”说完,就叫上郑安平一起下了车,悄悄地走了。
王稽的车队继续往前走,走了大概十里地,就听到后面传来了马蹄声。果然,二十个骑兵像一阵风一样追了上来,对王稽说:“我们奉丞相的命令,怕大夫您带了别的国家的人回来,所以回来检查一下,大夫您别介意。”然后就把王稽的车搜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这才回去了。王稽看到这一幕,不禁感叹道:“张先生真是个聪明人啊,我比不上他。”然后就催着车赶紧往前走,走了五六里地,又碰到了张禄和郑安平,就把他们接上,一起进了咸阳。
后来有个叫髯翁的人还写了一首诗来赞美范睢逃离魏国的事:“料事前知妙若神,一时智术少俦伦。信陵空养三千客,却放高贤遁入秦。”
王稽回到秦国,就去见秦昭襄王,把出使的事情汇报完了,就跟秦王说:“魏国有个张禄先生,智谋出众,是天下难得的奇才。他跟我分析了秦国的形势,说秦国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就像鸡蛋堆在一起一样,随时可能完蛋。但是他有办法让秦国安定下来,不过得当面跟您说才行。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秦王听了,有点不太相信,说:“这些诸侯国家的人就喜欢说大话,经常这样。先让他住在客舍里吧,等我有时间再召见他。”就这样,范睢就在秦国的下舍住了下来,等着秦王召见。可是等了一年多,秦王都把他忘了,也没召见他。
有一天,范睢出去逛街,看到穰侯正在征兵,准备出征。他就悄悄地问旁边的一个老头:“丞相征兵,这是要去攻打哪个国家啊?”老头回答说:“听说要去攻打齐国的纲寿。”范睢又问:“齐国的兵有没有打到秦国来啊?”老头摇了摇头说:“没有。”范睢听了,心里就想:“秦国和齐国离得那么远,中间还隔着韩、魏两国,而且齐国又没惹秦国,秦国干嘛要跑那么远去攻打齐国呢?”于是他就把老头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老头就跟他说:“这其实不是秦王的意思,是因为陶山在丞相的封地里,而纲寿离陶山很近,所以丞相想让武安君白起带兵去攻打,把纲寿打下来,好扩大自己的封地。”
范睢听了,回到住处,就给秦王写了一封信,大概是这么说的:
“我这个外来的臣子张禄,罪该万死,给秦王您写信。我听说英明的君主治理国家,有功劳的就赏赐,有才能的就封官,功劳大的就给很多俸禄,才能高的就给很高的爵位。所以没才能的人不敢随便当官,有才能的人也不会被埋没。我在下舍等了一年多了,您要是觉得我有用,就给我一点时间,听我说说我的想法;要是觉得我没用,留着我干嘛呢?话是我说的,听不听在您。要是我说得不对,您再杀我也不晚。别因为看不起我,也看不起推荐我的人。”
秦王本来都忘了张禄这个人了,看到这封信,才想起来,就马上让人用传车把范睢接到离宫去见他。
范睢先到了离宫,远远望见秦王车驾浩浩荡荡而来,他心里迅速盘算着,决定佯装不知,故意加快脚步往永巷走去。宦者着急地在前面驱赶他,大声喊道:“王来了!”范睢却装作没听见,嘴里还嘟囔着:“秦国哪有什么王?我看只有太后和穰侯罢了!”说完便大踏步地径直前行,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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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秦王到了,他皱着眉头问宦者:“怎么跟客人吵起来了?”宦者赶忙把范睢的话复述了一遍,秦王听了,心中虽然有些不悦,但也没有当场发作,反而对范睢的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便迎上去,将范睢引入内宫,还以上宾之礼相待。范睢假意推辞了一番,秦王见状,便屏退左右侍从,然后恭恭敬敬地长跪下来,诚恳地请求道:“先生有什么高见能教导寡人呢?”范睢却只是敷衍地应了两声“唯唯”,便不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秦王又忍不住再次跪请,范睢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只回答“唯唯”。如此这般反复了三次,秦王终于有些按捺不住性子了,他提高了音量说:“先生难道是觉得寡人不值得您教诲吗?”范睢见时机差不多了,这才不慌不忙地回答:“并非如此。从前吕尚在渭水之滨钓鱼,遇到了文王,只说了一句话,便被尊为尚父,文王采纳了他的计谋,最终消灭商朝,建立了周朝。而箕子和比干身为贵戚,竭尽全力劝谏商纣,商纣却不听,结果一个沦为奴隶,一个被诛杀,商朝也随之灭亡。这其中的差别,无非就在于信任与否。吕尚虽然与文王关系疏远,但却得到了文王的信任,所以周朝得以成就王业,吕尚也能封侯,子孙后代都能享福;箕子和比干虽然与纣王亲近,但却得不到纣王的信任,不仅自己身遭不幸,国家也无法挽救。如今我只是一个漂泊在外的臣子,与大王您的关系疏远,而我想要说的,又都是关乎国家兴衰的大事,甚至可能涉及大王您的亲族。如果我不把话说透,就无法挽救秦国;可要是说得太直白,又担心会像箕子、比干那样招来杀身之祸。所以大王您三次询问,我都不敢贸然回答,实在是因为我还不清楚大王您是否信任我啊。”
秦王听了范睢的这一番话,心中深受触动,再次跪下来,急切地说:“先生这是哪里的话?寡人仰慕先生的大才,所以才特意屏退左右,专心聆听先生的教诲。无论是太后、大臣,还是其他的事情,只要先生认为有必要说的,都可以毫无保留地讲出来。”其实秦王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之前在永巷听到宦者转述范睢“秦止有太后、穰侯,不闻有王”的话后,心中便一直存有疑虑,这次是铁了心要向范睢问个明白。而范睢呢,也担心初次见面,如果言语不当,就会断绝日后进言的机会,何况旁边还有很多偷听的人,万一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才先拿外面的事情做铺垫,以此来试探秦王的态度。
见秦王如此诚恳,范睢便放下心来,下拜之后,开始切入正题:“秦国地势险要,天下无双,军队强大,无人能敌,然而这么多年来,秦国的兼并大业却屡屡受挫,称霸称王的事业也未能实现,难道不是因为秦国的大臣们谋划有误吗?”秦王听了,身体微微前倾,急切地问道:“那先生认为失误在哪里呢?”范睢见秦王如此急切,便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引起了秦王的重视,于是便更加自信地说道:“我听说穰侯打算越过韩、魏两国去攻打齐国,这可真是个糊涂的主意。齐国离秦国那么远,中间还隔着韩、魏两国,大王您要是派少量的军队去,根本不足以对齐国构成威胁;可要是派大军出征,那么军队还没到齐国,先得在韩、魏两国境内长途跋涉,消耗巨大,而且韩、魏两国要是在背后搞点小动作,那秦国可就危险了。从前魏国越过赵国去攻打中山国,虽然一时攻克了中山,可最后还不是被赵国占了去?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中山国离赵国近,离魏国远啊。现在秦国去攻打齐国,如果打不下来,那可就是秦国的奇耻大辱;就算打下来了,也只是便宜了韩、魏两国,秦国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依我看,大王您不如采取远交近攻的策略。与远方的国家交好,让他们不插手秦国的事务,这样就能减少敌人;对邻近的国家发动进攻,逐步扩大秦国的领土。就像蚕食桑叶一样,由近及远,一步一个脚印,如此一来,天下各国迟早都会被秦国吞并。”